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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检查,隋瑛依然昏沉沉,隋思源瞧着就快醒了。

起初她觉得将隋思源砸的够狠,大概能抵了他的血光之灾。

刚才临时决定,还是送他进大理寺牢房里先蹲着吧。

马车脚程快,快要追上谢揽的时候,放缓了一些速度。

冯嘉幼听见谢揽说:“你们先回衙门,我还有其他事情做。”

赶车的衙役:“是。”

冯嘉幼忍耐不住掀开车帘子,想近距离瞧瞧谢揽,与刚才的心情不同,纯属好奇,想看看这位未来的当朝一品,此时的模样。

谢揽正侧身让路,惊鸿一瞥间,冯嘉幼只来得及欣赏他一双清亮的眼睛。

或许是才刚度过一劫,心中喜悦,随着雨丝将两人越拉越远,她俏皮地向后探身,笑容似春日里扑蝶的少女:“谢司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

谢揽的视线追着她,陷入迷惑之中。

……

再说裴砚昭迈入仪门,立刻派人前往架格库,询问“谢揽”相关。

玄影司的架格库,是太祖开国时特别设立的秘密库房,专属于历代帝王。

其内不仅存放着全国重大案件的卷宗,还封存着各种不传于世的隐秘。

玄影司这个衙门,正是围绕着架格库逐渐建立起来的。

从幕后一步步走到台前,发展至今,已是权势滔天,架格库也逐渐膨胀,其中不断更新的大小官员的档案,比吏部还更详细。

这便是举国上下的官员们谈论起玄影司,人人色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架格库书吏得令,查阅过罢匆匆赶来:“这个谢揽,籍贯是西蜀保宁府,出身军户,祖上曾在蜀王府做过护卫统领,因此有些武术根基。十六岁中举人,名列前茅,赴京赶考的路上,遇到一名匪徒抢掠他人,谢揽仗义出手,结果……”

右手腕筋骨受伤,提笔写字无碍,但想写好字是不可能了,科举无望。

“前年,他第二次赴京赶考,遇到两拨商贩互殴,再次仗义出手……”

右手新伤加旧伤,想恢复至少五六年。

万幸的是,在本朝举人也有做官的资格,只不过要等,等几年十几年也是有的,且通常被派去边远贫瘠之地任职。

“谢揽运气好,被崔少卿看中,直接补缺进入大理寺。”

裴砚昭皱起眉头,原本他觉得这谢揽胆识过人,在他的气场下,从头至尾面不改色,或许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倒是高看他了,分明是个二愣子。

裴砚昭冷凝的脸色刚要缓和,想起冯嘉幼看谢揽的眼神:“他以前来没来过京城?”

“应该没有,西蜀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而他在京城并无任何关系。”

“他的家族与冯阁老可有渊源?”

“冯阁老出身江南大族,而谢家只是西蜀普通军户,似乎牵扯不上。”

“知道了,下去吧。”裴砚昭想了想,又喊住他,“等等,去做件事。”

*

载着“案犯”的马车比谢揽先抵达大理寺,陈寺正负责接待,亲自将几人送去特别准备的牢房。

三人伤的伤,病的病,便没走流程问案,先请大夫。

大夫也是现成的,陈寺正今晚出门摔的鼻青脸肿,早将大夫请了来。

安顿妥,他前往正院等待谢揽。

等了一刻钟,才瞧见谢揽回来。

陈寺正喝道:“命你押送案犯回衙门,你跑哪儿去了!”

谢揽连忙上前:“是这样的,卑职走半路忽然想起来,冯嘉幼那封认罪书还在裴千户手里,回去拿了。”

陈寺正瞪大双眼:“你、你还敢回去?”

谢揽气恼:“他们竟不给卑职开门。”

陈寺正颤抖着手指,“你你你”了好半天:“谢揽!我正要问你,是谁让你去玄影司堵门的?还敢当着裴千户报我的官名!你区区一个举人,这辈子升迁无望,就乱来,想害我也同你一样吗?”

谢揽大呼冤枉:“您这说的哪里话,卑职只是想不通,咱们和玄影司仅仅相隔两个街口,干嘛舍近求远,非要跑去城南拦截?”

“你……!”

谢揽打了个喷嚏:“您若还有训示,能不能等卑职先回房将这身官服换下来?”

他手中雨伞老旧破损,漏雨严重,官服湿透了。

陈寺正心里骂一声“穷鬼”:“不必换了,眼下这案子到了咱们手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上面虽未指示,依照惯例,你应先带队前往廖侍郎府。”

“不能等卑职……”

“等什么等?等会儿说不定少卿会来,若问起案情,你让他等吗?”

陈寺正刚训完,一名衙役匆匆跑来禀告:“两位大人,玄影司派人来了,说廖侍郎悲伤过度,身体抱恙,让咱们今晚勿再前往打扰。本案的卷宗,玄影司正在整理,估摸着子时三刻便能理好,连带着冯嘉幼的认罪书,请咱们谢司直亲自去取。”

衙役忧心忡忡的看向谢揽,玄影司做卷宗是出了名的迅速,哪里要等到半夜三更,明摆着是报复。

真去取,不知会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但若不去取,玄影司这口气出不来,稍后恐怕会变本加厉的针对大理寺。

“如此省事儿多了。”谢揽挺高兴的模样,“大人,属下现在可以回房换衣裳了?”

“去吧去吧。”陈寺正看傻子似的看他,突然觉着都不必自己赶他走,指不定哪天他就从京城这潭深水里消失了。

“卑职告退。”谢揽躬身拱手。

向后稍退两步,他才敢转身,腰板挺直那一刻,伏低做小的笑容死在脸上。

经游廊回到暂住的东厢,谢揽进入卧房,立刻扯掉身上的官服。

倒也不是因为湿着难受,纯粹觉得厌恶。

“少主。”松烟迎上来,“听说您今晚和裴砚昭对上啦?”

“先去打水。”

“早给您备好了。”松烟指向窗下的浴桶。

自从来到京城,寒冬腊月里少主也要沐浴。

穿上这身官服混在大理寺,在少主的感官里,应该就像是掉进了猪圈中,每天臭烘烘的。

还得用冷水洗,说热气一蒸腾,那股子臭气更浓,都快将他腌入味了。

谢揽同松烟讲着今日的遭遇,边往窗边走,边解开束发带,甩甩湿漉漉打绺的头发,转了话题:“京城的雨真大,倒豆子似的。”

“可不是么,京城不止雨大,人也多,食物花样更多。”松烟感叹,“不过小的还是喜欢咱们北地,星星亮,月亮圆,还没有这么多乌烟瘴气。”

谢揽:“更没有这么多狗官。”

松烟心说:别忘了您现在也是官,虽然只是个冒牌货,也不能骂自己啊。

谢揽入水,三月里京城依然透着寒气,井水冰的刺骨,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等事情办完,头一个就把陈寺正杀了!”

这姓陈的私下受贿,将司直一职卖掉,没想到名额竟被占了,反赔一大笔钱,才处处刁难他。

松烟连连点头,少主纵横北地,哪个见了不低头,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快了。”谢揽安抚自己。

等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一个接近“架格库”的机会。

今晚得知要去裴砚昭手上抢人,他暗中给陈寺正使袢子,换成自己去。

前往玄影司堵门,以及遗忘、回取那封认罪书,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目的正是得到玄影司的报复,让他半夜亲自去取。

依照惯用的伎俩,无非是将卷宗与认罪书藏在一个浩瀚的库房里,折腾他去大海捞针。

“玄影司的“海”,应是靠近架格库的地方。”谢揽准备今夜先去探探路。

“您千万小心那个裴砚昭,听说演武场上百八十个人都拿不下他。”

“啰嗦。”谢揽从来不曾掉以轻心过,不然岂会采取这种令他生厌的、迂回的方式。

不过若有机会,他还真想和裴砚昭一较高下。

松烟最清楚自家少主的本事,并不太担心,但依然老生常谈地劝:“其实,那件事老爷既然不愿您知道,肯定有他的道理,您又何必冒险来闯……”

谢揽一眼瞥过去。

松烟不敢再提了,少主这臭脾气有时候比老爷还倔,除了二爷,谁也说不动他。

“别吵我。”谢揽闭目养神,为稍后的探路做准备。

却有衙役跑来东厢,在外门禀告:“谢司直,冯小姐这会儿发了高热。”

“陈寺正没请大夫?”

“请了,大夫开好药,抓了,也吃下去了。”

定是陈寺正又找麻烦,谢揽压着心头腾起的烦躁问:“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衙役道:“冯小姐烧的迷迷糊糊,口中一直喊着您的名字,属下寻思着,她是不是有些重要案情想对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