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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的云飞大气也不敢出:“二爷,现在去哪儿?”

自从冯孝安在淮安现身,云飞就从跟着谢揽,改成跟着他。

冯孝安道:“玄影司。”

抵达玄影司后,守卫立刻引着他往里走。

他回京时沈邱摆了那么大的阵仗去接,玄影司上下都是明白人。

冯孝安前脚进花厅,后脚裴砚昭就来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竟敢自己找上门?”

冯孝安自顾自坐下:“你那么想见我,如今见到了,就只为夸赞我的勇气?”

裴砚昭捏紧了拳头:“你难道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些日子把自己关在黑牢里不眠不休的审犯人,才能忍住没有闯进冯府里去。

冯孝安冷笑:“我需要给你什么交代?滇中粮仓案的始作俑者是傅珉,但如此大规模的向国库骗取盐引,你父亲身为滇南都司里的第三把手,说他不曾参与其中,这话你信不信?”

裴砚昭:“我……”

冯孝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即使我不向御史台递交那封告密信,他迟早都会栽跟头,此事我从不后悔。”

“我也从不认为我爹无辜,我知道他是活该。”裴砚昭想报的从来不是杀父之仇,“可犯了错的是我爹,却连累我的家人……”

冯孝安无情地打断他:“律法便是这样规定的,你爹所犯之错乃一等重罪,当判满门抄斩。你心有不满,不如上柱香去问问太|祖为何要制定这种连坐的律法。再一个,按照你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思想,你又为何针对我的女儿?从你针对她的那一刻起,就说明你内心认同了一人犯错全家连坐的规则,你哪来的脸面找我讲理?”

“我……”裴砚昭一肚子的质问,三言两语就被他反问的答不上来,“我是因为……”

冯孝安瞥他一眼:“出去吧,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理论,我在京中一年半载的不会离开,随时奉陪。”

沈邱走进花厅里:“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义父……”裴砚昭的指甲几乎将掌心剜出血来了,抱拳告退。

等他出去,沈邱皱了皱眉头,没有和冯孝安聊关于裴砚昭的事情:“你见过傅珉了,怎么样?”

“就那样。”

沈邱知道他心情不好,换个话题:“李似修是怎么回事?最近各种风言风语的,说是你的人?”

冯孝安正是来说此事:“若有谁找你打听,你尽量回的模棱两可。”

沈邱奇了:“还真是啊,为何都没听你提过?他藏的也不浅,既是咱们的人,之前竟然还在我面前摆谱。不过那小子确实不错,是个人才……”

“没事儿我回去了。”冯孝安站起身。

沈邱有些怵他这幅“格杀勿论”的态度,不敢拦他,送他出门:“对了,你昨天神神秘秘的让谢小山带我去青云观,又失约,到底在搞什么?”

冯孝安脚步微微一顿:“哦,原本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后来又不用了。”

……

吏部的任书很快下来,大理寺空悬许久的正卿之位终于尘埃落定。

而冯孝安上任第二日,恰好是冬至,赶上了大朝会。

按照大魏新帝登基以来的规矩,规定了从六品以上的文官,和从四品以上的武官才有资格上朝。

谢揽的官职品级刚好完美避开,做文官时从七品,转武官时正五品,一次也不用去,别提多高兴了。

去衙门点卯他都嫌太早,好几次起晚了都没空吃早饭,上朝比点卯还要提早一个时辰出门,刚好是大半夜,牲口都没这么累。

但谢揽今天丑正二刻就起了床,打算送他二叔去上朝。

因为他二叔给李似修递了个消息,让李似修提前过来接他。

冯嘉幼困得直揉眼睛,侧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看谢揽穿衣:“李似修上朝穿的是朝服,不会在衣摆上写字的。”

谢揽说:“谁要去看他衣摆?”

冯嘉幼搞不懂:“那你干嘛去?”

谢揽糊弄道:“大半夜的,风大雪大路又滑,我送自己岳父去上朝,需要什么理由?”

“去吧去吧。”冯嘉幼懒得搭理他了,转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谢揽轻声关上门,大半夜过去,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快有一指厚了,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来到府门口时,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姜平。

“公子,谢千户出来了。”

谢揽目望李似修姿态优雅的下了马车,这家伙披着厚实的灰毛披风,里头穿的是件朱红朝服。

朝服的威严竟让他添了几分英气,瞧着没那么小白脸了,可恶。

李似修看他则像是看异类,随意扎起的高马尾,干练的一套紧身衣,冰天雪地穿的如此单薄,和他们过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季节。

是显摆自己体质好么?

以嘲讽他在宴席上捂了一会儿热,回去就病倒了?

真是讨厌。

“谢千户。”李似修收敛心思,礼貌的朝他拱手,又朝门后微微躬身,“冯伯父。”

家仆提灯照路,冯孝安走了出来,不解地看向谢揽:“你又不用上朝,出来做什么?”

谢揽扭头一瞧,他二叔也是里面一袭朱红朝服,外面披了件裘衣。

一个人还不显眼,两个大官往那一站,这朱红朝服也未免太夺目了点儿。

谢揽打起精神:“我担心您遇到危险,送您去上朝。”他指了下李似修,“李大人太容易遭人刺杀了,我心有余悸。”

说的是真心话。

冯孝安笑了笑,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算我没有白疼你。”

言罢直接往马车走,甚至都没和李似修打声招呼,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姜平不悦,真论起来,大理寺卿和帝师比起来,帝师的地位更高一些。

但李似修始终如同他的学生一般,待他毕恭毕敬。

因为不确定有没有人在冯府门口远远盯梢,冯孝安喊他来接的目的,正是想让人误以为他才是自己真正的“老师”。

虽不及那位大儒有名望,却更有势力。

再一个,这是李似修第一次见冯孝安。

以他最近的了解,冯孝安俨然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

然而李似修的这些用心,在谢揽眼睛里统统只有两个字:谄媚。

三人上了马车,冯孝安坐在上首,他俩分坐两侧。

马车碾过积雪,朝着皇宫出发后,冯孝安忽地开口:“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

李似修忧心忡忡:“很可能会有雪灾,要先做好应对之策。”

冯孝安微微叹气:“还能如何应对,这注定是一个雪虐风饕的寒冬,想活下去,唯有抱团取暖。”

李似修知其意:“冯伯父,家父让我问问您,关于湖广布政使唐宿……需不需要他出手相助?”

冯孝安拢着手摇头:“用不着,督公不来落井下石就好。”

李似修:“……”

冯孝安又道:“麻烦你转告督公,我已经做出决定,暂时接受他结盟的提议,但我与他之间的盟约只限于一条,那就是竭尽所能的送你入内阁。”

李似修等着听他的要求。

冯孝安也不卖关子:“作为交换,请他帮忙照顾着我女儿的安全。”

听他提及冯嘉幼,李似修微微拢眉,看向了谢揽。

谢揽也纳闷:“爹,您不是说警告过傅珉了?”

“我是警告过,但我猜他应该会借刀杀人,要借谁的刀我暂时不清楚,因此也没有对策。”冯孝安不敢放松警惕,“他对我了解太多,而我对他的了解却还不足。我已经请了个他不可能知道的帮手,但我觉着依然不够。”

“有我在您怕什么?”谢揽去衙门时虽不能陪着冯嘉幼,但二叔既说是“借刀杀人”,那对方应该不会直接派出杀手。

冯孝安摇头:“你们稍后可能会出趟远门,我担心防不胜防。”

谢揽听见出远门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烦恼:“去哪儿?”

冯孝安先不答,转头继续交代李似修:“你父亲也无需派人盯着,必要之时施以援手即可……你只需转告他,他会明白的我的意思,也知道该怎么做。”

李似修忙应下:“是。”

无论冯孝安还是他父亲,过的桥都比他走的路还多,自然用不着他多揣摩。

说着话,即将抵达宫门口,需要下马车徒步走上前。文武百官里只有一人不需要下车,可以直接乘坐马车入宫,那就是内阁叶首辅。

倒不是他权力大,是他年纪不小了,腿脚不方便,雪地里走几步,一摔倒就能摔出个好歹。

因此宫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不用问也知道里面坐着叶首辅。

“他在等我们。”冯孝安问李似修,“你猜他要说什么?”

李似修低声道:“夸您风采不减当年,夸我年少有为。”

冯孝安:“原因呢?”

“鼓励我们。”李似修提着步子随他走,与他前后稍稍错开一点以示尊卑的距离,边走边道,“他是个守成派,做事不激进也不积极,当了十几年首辅,无功也无过,也是莫大的本事。”

最近冯孝安一直在针对薛尚书,叶首辅意识到了薛尚书背后的势力有些突出后,自然就要鼓励冯孝安继续去打压他们,以维持平衡。

冯孝安听他说着,偶尔点头,偶尔纠正。

谢揽没有资格陪他们上前,只能远远看着两人逐渐走向巍峨的宫门,融入一群穿朱红朝服的高官堆里。

不觉得羡慕,只觉得他们挺可怜的,像两个戏子似的,要开始登台卖艺了。

背后突然有人喊他:“谢千户。”

一听这声音,谢揽顿时觉得自己没比他们好去哪里,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齐封。

他假装没听见,绕了个弯,扭头回家去了。

齐封原本想去拦他,问他考虑的如何,再劝劝他,却被齐瞻文拦住:“父亲,我听说您想让这个姓谢的进军府?”

这次空出来的位置,齐瞻文本以为给自己的,就算不给自己,给谁也没想到是给谢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