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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直地看着孟老夫人,道:“祖母,我不能嫁。”

崔氏一听这话,朝孟老夫人道:“姑母,不是我说,七娘好歹也是侯府长大的姑娘,怎么就自己置喙起婚事来了?这般没规矩,也不知道爷娘平时是怎么教的。”

周氏跪在地上,双颊赤红,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忍着没去驳她。

孟允棠转头就冲崔氏道:“我爷娘再不会教,也比你会教!”

如此出言不逊,堂中几人一时都惊呆了。

周氏急道:“彤儿,你别说话。”

崔氏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冷笑连连,道:“如此对长辈说话,真是好教养!难怪会与夫家和离。这样的只怕我娘家侄儿也消受不起。”

“消受不起便不要消受,谁稀罕来着?”孟允棠回嘴。

“放肆,你给我跪下!”孟老夫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用力拍着面前的几案道。

孟允棠走过去,直挺挺地在周氏身边跪下,毫无惧意地抬头看着孟老夫人道:“祖母,这门亲事我不答应,你若逼我,我就去向旁人求助。”

“你失心疯了不成?还向旁人求助?这是我孟家的家事,旁人谁能……”孟老夫人话说一半,忽然想起一人,就停了下来。

她惊疑不定地看了两眼孟允棠,试探问道:“你是说,贺六郎?”

孟允棠不说话。

沉默也是种态度。

一旁的张筠姬看着孟允棠倔强的侧颜,放在几案下面的手悄悄握紧了手指。

“你现在就是个晏家不要的下堂妇,以贺六郎如今的身份地位,你以为他还能要你?别痴心妄想了!”孟老夫人道。

孟允棠道:“我没指望他还能要我,但我知道有人在要紧之事上骗了他。用真相去换他保我一保,看在幼时情分上,他定会同意。”

她话音一落,孟老夫人还未说话,张筠姬便顾左右丫鬟道:“都退下。”

孟老夫人和崔氏都望着她。

张筠姬知道自己反应过大,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贺六郎如今权贵显赫,七表妹这般公然论及与他幼时的情分,让人听去了,只怕不妥。”

孟老夫人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便挥手让堂中的丫鬟奴仆都退了出去。

张筠姬看着孟允棠道:“七表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要有证据的。你和贺六郎幼时就算有情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这情分在他心里还剩多少,有还是没有,谁也不知道。如果你仗着这一点便去攀附交情胡说八道,你自己名声毁了事小,别到时候还连累了整个孟家。”

孟允棠扭过脸去,与她四目相对,道:“六表姐能考虑到的,我自然也有考虑。六表姐说得对,我所说之事,确实没有证据。”

张筠姬面色稍霁。

“但是我了解贺六郎,自小,他便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经过灭族之祸,八年流放,脾气总不见得比小时候更好。只要我告诉他那件事,就算没有证据,他心中存了怀疑,就一定会追查到底。我是不怕他查的,反正我没有说谎。但是欺骗他的人,”孟允棠盯住张筠姬眸光颤动不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想清楚了,经得住他这般查证么?”

张筠姬强自按捺住跳动不安的心脏,强笑道:“你少在这儿唬人了,没影儿的事,他能信你才怪。”

孟允棠挑衅:“试试?”

张筠姬不敢接话。

孟允棠自己站起身,又俯身扶起周氏,站得直直的,对孟老夫人道:“祖母,时辰不早,我与阿娘就不耽误你用饭了。至于你说的亲事,六表姐主意大,就让她代替我与你商议吧,我和阿娘先告退了。”

方才她和张筠姬你来我往的那番话委实蹊跷,孟老夫人和崔氏都听出了不对劲,就没留她们母女俩。

待母女俩一离开,崔氏就扭头问身边的女儿:“七娘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谁骗了贺六郎?你为何一脸被她拿住的模样?”

张筠姬越想孟允棠的话越害怕,以至于竟微微颤抖起来。

冒领功劳真的只是她一时贪心。她夫婿贪花好色,刻薄寡恩,婆母妯娌与她也关系不睦,她在夫家的日子太难过了,所以当今圣上复位东宫,贺家平反时,她头脑一热,就去找了贺砺的长姐,告知了贺家人的埋尸之地。

她原本只想要个报信的功劳,谁知贺令芳误会了是她收殓的尸骨,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还说要请太后封赏她和她的娘家,她畅想了一番触手可及的锦绣前程,便将错就错地认下了这份功劳。

回家后,她第一时间与父兄说了此事,让他们去料理当年参与掩埋贺家人的那些乞丐和浮浪儿,抹去一切与孟家有关的痕迹。孟允棠自幼就是个柔弱的性子,如今又嫁了人,与贺砺不会有什么交集。没有证据,又被她张家先发制人,她认定孟允棠会吃下这个闷亏。

可谁曾想她居然在贺砺回长安的档口和离了。她怕孟允棠与贺砺再续前缘,就怂恿她母亲回来说服孟老夫人将孟允棠许配给她的舅家表哥,想将人捏在手里以绝后患。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孟允棠这次居然摆出了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是她急中出错,行事鲁莽了,忘了兔子急了也咬人。现如今,唯一的补救方式就是让孟老夫人以长辈之尊,压住孟允棠,务必封住她的嘴。

孟老夫人是张家出来的,为了张家,她一定会同意的,而且会不遗余力地去付诸行动。

想通了这一层,她在崔氏惊疑的目光中哭了出来,朝孟老夫人道:“姑祖母救救我,救救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