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破阵子(五)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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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同川说道。
苏契勒还没说话,众人只听得一声马儿的嘶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名胡人兵士牵的那匹马吸引。
通身雪白的毛发,几乎没有一丝杂色,鬃毛却显得有些银灰,底下带着一圈缠着金丝的彩绦,行走间金铃晃动。
日光越明亮,它的毛发越润泽。
面具之下,徐鹤雪的双眼几乎定在那匹白马身上。
沈同川一双眼睛亮了亮,他不由赞叹,“王子,好马啊。”
“听说是西域番邦最好的品种,比咱们丹丘的马还要好上数倍!”苏契勒回头瞧着那匹白马,“这马本是阿多冗的,说起来,它与你们齐人还有些许渊源。”
苏契勒再将目光挪回宋嵩与沈同川的身上,意味深长,“你们可知它是谁的种?”
宋嵩与沈同川相视一眼。
“你们大齐的玉节将军徐鹤雪有一匹骏马,那应该是牧神山一战中,唯一的活口了。”
苏契勒隐去笑意。
当年牧神山一战,无论于大齐还是丹丘,都是损失惨重的一战。
大齐的靖安军全军覆没,而丹丘的将领蒙脱与他麾下的兵士们亦无人生还。
宋嵩与沈同川的脸色皆有了些变化。
时年大齐与丹丘针锋相对,不似如今这般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宋嵩负手而立,“官家已经褫夺了他一切军功封号,此人是比杨天哲更为可恨的悖逆之徒。”
“也是,两军交战,最忌临阵倒戈之辈,”
苏契勒扯着嘴角,“若在我丹丘,此人的血都该放干在阵前祭旗。”
倪素听见他们的谈话,只是轻飘飘的字句,却很重很重地压下来,将一个名字反复碾碎在尘泥里。
而她身边的徐鹤雪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只是在看那匹马,它忽然像发了狂似的,不受牵它的兵士管束。
苏契勒一鞭子打过去,白马身上添了一道极深的血痕,它依旧胡乱嘶鸣,试图挣扎,扎赫忙叫了几名勇士过去制服它。
“它是个长了反骨的坏种,就跟它爹一样,阿多冗当初就没能制服徐鹤雪的那匹马,所以配了种之后,干脆就将那畜生杀了,没想到这个小的,依旧是个不听话的,”苏契勒冷笑了一声,将鞭子扔给一旁的扎赫,“老子也没那个耐心再驯它了,再好的马,不知服从,不知惧怕,不知道谁是它的主人,也都是没用的畜生,还不如晚上杀来吃肉。”
“良驹难得,王子何不耐心些。”
沈同川看着那匹白马,心中复杂。
苏契勒笑了一声懒得说话,却问宋嵩,“宋大人今日既然来了,便给本王子一个准话,杨天哲,你杀是不杀?”
宋嵩还没开口,沈同川便抢先道,“这是自然!今日宋大人来此,便是与王子您一同商议一同围剿杨天哲!”
“果真如此?”
苏契勒盯住宋嵩。
“宋大人,今日您若在此处将围剿杨天哲的事定下,秦继勋那儿就无话可说了,毕竟您今日是来和谈的,秦继勋若再推脱,便说不过去了,”沈同川凑到宋嵩身边,低声说道,“只是他身边那个段嵘在此,您最好先进帐与苏契勒王子单独谈一谈魏瞻的事,让苏契勒王子稍后出来表态,就说魏瞻之死与他无关,如此也好了事,咱们今夜便可发兵围剿杨天哲,宋大人您也不必担忧,若有事,我还在此。”
宋嵩沉吟片刻,捋着胡须,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对苏契勒道:“不若我与王子进帐,细谈合围事宜?”
苏契勒倒真有些意外,这个宋嵩竟然敢孤身进他的大帐,但听其给了个准话,苏契勒心中的焦躁也消减了一些,“来啊,准备好酒菜!”
宋嵩只带了一名亲兵,而苏契勒在帐中也只有裨将扎赫随侍,桌案上,是一只烤得焦黄的羊羔。
一旁的胡女斟满两杯酒,各自奉到苏契勒与宋嵩面前。
见宋嵩抿了一口酒,便皱了一下眉,似乎被这刀子般的烈酒给割伤了喉咙,苏契勒便慢慢悠悠道:“宋大人喝不惯我们胡人的烈酒,正如我们胡人也受不了你们的繁文缛节,我们得了北境十三州,至今尚未将十三州的百姓教化完全,如此才给那杨天哲钻了空子,让他有了造反起势的机会,我们在北境十三州尚且如此麻烦,又如何能再有那个心思再起战火?”
“何况先王有言,可取十三州而不复深入大齐,我父王一直以此为训,自不可能再兴刀兵,只是你宋大人应该也知道,咱们胡人生性随意,底下的部落多有悍勇之辈,他们的牛羊一少,草场一出事,便难免起一些掠夺心思,但如今二十九个部落尽数归顺王庭,这于你们大齐也该是一件好事,毕竟,有了我父王的管束,滋扰你大齐边境的事,也将变得少之又少。”
“王子说得有理啊。”
宋嵩面上浮出一丝浅笑,“征战于国无利,既劳民又伤财,丹丘愿与民修养生息,我大齐也是如此,若能不起兵戈,我们便还是以和为贵。”
苏契勒灌下一口烈酒,“那宋大人,不如我们便来说一说,你们雍州军的将军秦继勋,预备如何与我一同诛杀杨天哲?”
苏契勒与宋嵩入帐中约有一盏茶的工夫,沈同川等人都在外面等待,段嵘正心中焦灼,却不知为何,风沙突起。
风沙越来越大,几乎令人不能视物。
倪素看见尘沙中有细碎的莹尘漂浮,她转过脸,他的面具森冷而狰狞。
“段嵘,帮我护好她。”
徐鹤雪嘱咐段嵘一声,段嵘回身之际,却并未在风沙中看清他的身影,胡人守军在尘沙里更如积聚的黑云,黑压压的一片挡在他们身后。
无人看清徐鹤雪身化淡雾,流散入大帐之中。
“只要苏契勒王子您在秦继勋的人面前说句话,只要你我能证明魏瞻是死于杨天哲之手,今夜我们便能共伐杨天哲……”
宋嵩正与苏契勒说道。
苏契勒不由冷哼,“魏瞻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可恨就可恨在那个魏德昌,即便是死了儿子,也仍要听秦继勋的话。”
“秦魏二族盘踞于此多年,官家原也是考虑到他们的根深蒂固,所以才令秦与魏这两人共驻雍州,可他们行事越发不知规矩,狂妄自大,此事一罢,我必是要参他们的!”宋嵩谈及秦继勋与魏德昌这一对异姓兄弟,心中也是有气无处发。
“你确定只要我说句话,便可以?”
苏契勒敲了敲桌面。
“是,只要王子表了态,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魏瞻是死在你手中,也不能再拖延。”宋嵩见苏契勒站起身,他便也理了理官服,站起来。
帐中除苏契勒与宋嵩他们四人之外,还有两名胡女,但他们却无一人看见淡雾微浮,逐渐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徐鹤雪垂眸,看着苏契勒手中还未放下的那柄匕首,沾了烤羊羔的油脂,在灯下泛光。
“好,那本王子便……”
苏契勒面上带了一分散漫的笑意,却倏尔一僵,他猛地低头,看着自己握着刀柄的手。
他的腕骨好像正被人攥着一般,那是几乎要捏碎他骨肉的力道,他几乎是来不及反应,便不受控制地伸臂。
宋嵩双目圆睁,笑意尽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低头,
只见苏契勒手中的匕首刺穿他的胸膛,殷红的血液汩汩的流出,浸湿了他的官服。
“你,”
宋嵩胡须颤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