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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斥候禀报说,雍州军得知了咱们要攻打天驹山的消息,已显出慌张之色。”

裨将涅邻古伏趴在崖上, 眼底露出一分得色,“他们绝不舍得放弃天驹山, 咱们在此埋伏,定能重创秦继勋!”

若往天驹山,便要过这峭青谷的狭道, 石摩奴攻打天驹山是假,引秦继勋领兵出城是真, 只要大挫雍州军, 天驹山便是囊中之物。

“你确定, 天驹山的鸟道被咱们的勇士毁去了供雍州军进退的那两截?”石摩奴紧绷着脸, 一双锐利的眸子始终观察着底下的境况。

“是,那鸟道悬在峭壁上,年久失修, 斥候营的勇士们用铁索趁着天还不亮便往上攀援,齐人发现他们后,却为时已晚, 咱们的勇士冒着箭雨, 虽损失了不少人,但还是将他们的鸟道破坏, 把那些该死的齐人都困在了悬崖上。”

涅邻古派出的斥候营的勇士足有百十来人,生还的却只有在底下望风的十几人。

“若他秦继勋敢来,”

石摩奴布满胡茬的两腮粗犷, “老子今日便要杀他个痛快,再将天驹山那些齐人守军的头颅割下来给斥候营的勇士们陪葬!”

炽烈的日光朗照这片蓊郁泛青的山谷, 远处伏在雾气里的山脉点缀未化的积雪,穿着漆黑甲衣的胡人兵士借以山谷之上崎岖的山势遮掩身体,皆一动不动地盯着底下的那条狭道。

风声呼啸,胡兵们隐约听到一些动静,手握弓弩的兵士们立即警惕起来,淬了毒的箭矢抵上弓弦,身体也不约而同的紧绷起来,犹如一头头伏在暗处的豹子,只等猎物一出现,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撕咬血肉。

底下最突出的嶙峋山壁挡住了涅邻古的视线,他紧紧地盯着,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可那声音却显得很单薄。

那并不是一个军队该有的动静。

很快,涅邻古看见他们绕过突出的石壁,朝山谷狭道里来,竟只有约莫二十余人,他们入了狭道便走得缓慢,同时又在朝四面张望,涅邻古见状,立即对身边的石摩奴道,“将军,他们是雍州军的斥候,看样子,是先来探查峭青谷有无伏击的。”

石摩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底下那一小队的齐人斥候,秦继勋的大军还没有入瓮,他自然不能先弄死这些人。

胡兵们耐心地蛰伏着,一双双眼睛看着那些齐人的斥候一面探查,一面骑马朝蜿蜒的狭道尽头去。

待他们探查过这段路,便会回头向秦继勋禀报。

石摩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处,片刻,他神色一凛,“不好。”

“将军!”

一名胡人斥候气喘吁吁地跑来,“他们根本没有回头!才出峭青谷,便忽然开始骑马疾驰!”

石摩奴站起身,“涅邻古!派人去将他们给老子拦下来!”

“是!”

涅邻古领了命,立即去安排骑兵追击。

哪知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涅邻古回到石摩奴身边,便听一声响,二人随之抬头,便见远处鸣镝冲上天空。

石摩奴面色阴沉,“狡猾的齐人!”

那些齐人的斥候跑到天驹山附近便会看见他的大军并不在那里,此时鸣镝一放,秦继勋便会知道其中有诈。

他们就不该放那些该死的齐人过去!

“将军,难道他们就不怕咱们真的攻打天驹山吗?丢了天驹山,雍州城就是孤城一座!”

涅邻古进言道,“等不到齐国皇帝派来的援军,他们雍州城的军心就要先乱!您若拿下天驹山,必是大功一件!”

如涅邻古所说,秦继勋如今是进退维谷,纵然他的斥候发出鸣镝又如何?知道峭青谷有异又如何?秦继勋若不来,石摩奴便可直取天驹山,这于石摩奴而言,从不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忽然一声鸟鸣,在这片山谷之间显得旷远悠长,石摩奴正欲下令,一抬头却见自己的猎隼展翅而来。

他展开臂膀,猎隼落在他手肘。

石摩奴取下猎隼身上的铜管,从中抽出一张纸条展开,上面的丹丘文字寥寥,石摩奴只看一眼,随即变了脸色,“秦继勋朝我们的驻地去了!”

涅邻古心头一震:“什么?!”

秦继勋不解天驹山守军受困之危,却直奔石摩奴的驻地而去,涅邻古立即反应过来,秦继勋是冲着他们的粮草去的!

“好个秦继勋!老子早盼着他们这些胆怂的齐人出来打过,如此正好!”石摩奴咬牙道。

涅邻古的侄儿留守在驻地,但若齐军倾巢而出,他的侄儿是绝招架不住的,他们翻越汝山来此不易,粮草是军队的命脉,若断了粮草,又如何与雍州军消耗到南延部落的增兵抵达之期?

天驹山是暂不能攻了,石摩奴毫不犹豫,领兵直奔驻地而去。

几乎是在涅邻古的侄儿萨索派出的斥候发现雍州军直奔驻地而来后,萨索才放出猎隼不久,魏德昌便领兵冲破拒马,手持神臂弩的齐人兵士冲锋在前,在他们之后,则是骑在马背上的弓骑兵有序放出燃烧着火焰的箭矢。

“丹丘的勇士们,杀了这些齐人!”萨索立即指挥着胡兵们摆开阵势,或持金刀,或持长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跟随着萨索朝雍州军扑去。

两方交战,血肉横飞,震天的吼声与马蹄声接连成片,胡人的骑兵无比勇猛地冲断雍州军的阵型,以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的绝对优势,对雍州军进行激烈的砍杀。

此时的雍州城中显得很安静,秦继勋身披甲胄,双手撑在膝上,神情十分紧绷,而倪素躺在毡毯上,明明很困倦却怎样都睡不着,她原本以为他要出城,却不想他就在这间简陋的毡棚中与秦继勋迅速拟定好作战计划,改变原本增援天驹山的打算,反而偷袭石摩奴的驻地。

原本的被动之局,此刻已被他化为主动之击了。

“倪公子,这棋我实在没心思下了。”沈同川内心焦灼,看棋盘都有些看不下去,手里捏着颗棋子,始终不落盘。

毡帐被挑开着,日光铺满整个毡棚,徐鹤雪抬头望了一眼外面,心中略微估算了一下时辰,秦继勋心中也算了算,随即盯住徐鹤雪,“是时候了。”

“段嵘!让斥候出城去给魏统领与杨统领放鸣镝!”

秦继勋立即起身出去。

雍州城门一开一合,斥候骑马出城,疾奔至胡人驻地附近,立即放出鸣镝,正在战场中与胡人拼杀的魏德昌隔着人群与在后方督战的杨天哲几乎同时抬头一望,随即四目相视。

“石摩奴竟如此迅速地回来了!义兄,他定是早就察觉了我们的意图!”魏德昌佯作大惊失色。

杨天哲粗声粗气,“不好!我们中计了!你我皆在此,石摩奴定然要趁此机会攻下雍州城!德昌,我们快撤!”

雍州军绣着“秦”与“魏”二字的旗帜被风吹得乱舞,萨索在扬尘中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被一众兵士围护在后方的那个身穿将军甲胄,手持松纹宝刀的人。

萨索驻守在此并未参与过攻城,他不知秦继勋的模样,却知道他那柄齐国皇帝亲赐的松纹宝刀。

那应该就是秦继勋了。

“可是义兄!咱们城中的粮已不够吃了!多少将士忍饥挨饿,连兵器都拿不稳,若非如此,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冒着丢了天驹山的危险来此抢粮!”

魏德昌不肯撤退,一边砍杀胡人骑兵,一边道,“没粮我们一样是死,义兄你先回雍州城主持大局!否则城中必定生乱!”

“魏德昌!听我军令,撤!”

杨天哲怒喝。

魏德昌纵是再不甘愿,也不得不遵军令,萨索眼看雍州城两位齐人主将往后撤退,他想也不想,“勇士们,追!”

若萨索能将雍州城的两个主将都困在此地,雍州城的守军一定会慌乱不已,届时石摩奴将军趁机攻城,岂非事半功倍?

越是如此想,萨索越是不遗余力地追击。

穿过胡杨林,马蹄踩踏松散的黄土,萨索几乎杀红了眼,手中的金刀沾满了血,他正欲再向齐军后方发起冲击,忽然之间,战马扬蹄,尖锐嘶鸣,身子一歪,多少胡人骑兵重重地从马背上倒下去。

萨索侧身落地的瞬间,臂膀被锋利的东西狠狠嵌入,他吃痛,立即将其拔出,血淌了满手,他面色铁青地看着那枚铁蒺藜。

松散的尘土之下,松懈的绳索一被拉紧便裸露出来,绳索上绑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甚至是锋利的斧钺刀枪。

战马倒地不起,山丘上暗藏许久的齐人兵士们叫喊着冲下来,将萨索与他的胡人兵围困其中。

萨索怒吼着起身,奔向魏德昌。

而杨天哲此时与魏德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立即分兵回头再朝胡人的驻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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