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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在泰安殿上受了风,又呕了血,病势忽然沉重,”黄宗玉面露忧色,语气凝重,“贵妃又趁此加害官家!官家如今尚在昏睡当中!”

“贵妃?贵妃如何会加害官家?!”

这番话犹如惊雷一般在百官之中炸响。

鲁国公亦大睁双眼。

“官家此前用的药与金丹相冲,这几月以来,官家再未服用一回金丹,而今日,贵妃强闯庆和殿,令梁内侍等人退到帘外,在官家的汤药中放入金丹碎末,这些,既有太医局的医官为证,又有梁内侍为证。”

黄宗玉提振声音,“还有一桩事,我昨日未向诸位言明,是担心查得不清楚,但如今,我已经将始末都查了个明白,两月前,贵妃宫中私自处置了一名宫娥,也是自那时起,太医局的一位姓王的医正频繁出入贵妃宫中,说是为贵妃的父亲吴岱诊病,贵妃忧心父亲病情,故而寻他问话。”

“但就在昨日,那名失踪的宫娥被人从御花园的花丛里翻出尸体,她有个亲妹妹在尚服局,她亲自辨认了那宫娥的尸体是她亲姐姐无疑,她心中悲痛难忍,便趁着为贵妃送新衣的当口刺杀贵妃,不成事,便一边逃一边大喊她亲姐姐是因为撞见贵妃与王医正有私,所以才会死于非命。”

郑坚不由道,“黄相公!皇室血脉,怎能,怎能……”

“郑学士,此事我比你知道轻重,若没查出个物证来,我如何敢在此与尔等谈及此事?贵妃的用物,都在那姓王的医正家中搜出来了。”

“再者,贵妃若心中无愧,又为何要趁官家在病中不清醒的时候,在汤药里掺入金丹碎粒?”

黄宗玉双手按在拐杖上,“幸好梁内侍与殿前司都虞侯苗景贞苗大人发现及时,制住了贵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官家病重,两日都不知事,朝臣们到了此刻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位王医正呢?”

郑坚问道,“黄相公可询问过他?”

“人已经死了,就在前不久,他为贵妃诊脉,错开庸方,官家治了他死罪。”黄宗玉说道。

人都已经死了,又还要如何往下深究?

鲁国公面上冷沉沉的,“二位相公何时竟如此齐心了?”

孟云献却反问,“奉官家敕令,我与黄□□推新政,为官家做事,如何不该齐心?”

“官家病笃,偏偏此时贵妃出事,孟相公,黄相公,您二位果真就没有私心吗!”鲁国公扬声质问。

“我等在此,皆是听二位相公的一面之词,岂知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出入?”郑坚紧随其后。

“难道说,二位相公是想趁此时,做些什么吗?!”

“尔等怎敢诋毁二位相公?”

“这些话你们也说得出口?二位相公受官家倚重,如何能有什么私心?”

两方又争执起来,吵嚷不止。

正在此时,有班直上前来报,“孟相公,黄相公,殿前司都指挥使王恭王大人领着禁军来了,此时正与侍卫马军司在永定门外对峙!”

王恭?

黄宗玉一听,心里一跳,他低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

那班直满头汗水,当着二位相公答道,“禁军之中传言,说……”

“说什么?”

“说嘉王殿下欲举事谋反!”

黄宗玉险些站不住,孟云献立时扶住他,抬起头,只见身着甲胄的禁军分成两路,整齐划一地带着兵器朝庆和殿来。

为首的,正是殿前司都指挥使王恭,还有枢密副使葛让与他身边的侍卫马军司都指挥使杨如烈。

两方从长阶底下上来,都还持着兵器在对峙。

王恭对孟云献,黄宗玉,鲁国公三人俯身抱拳,他在升任殿前司都指挥使之前,在地方任上镇压反贼时受了重伤,失了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班直代他唤道:“孟相公,黄相公,国公爷。”

“王大人这是做什么?”

孟云献抬了抬下颌。

“听闻宫中有异,大人特来护驾。”

那年轻班直代王恭答道,随即又高声唤,“殿前司都虞侯苗景贞苗大人在何处!”

苗景贞立时上前,俯身朝王恭作揖,“苗景贞,见过都指挥使大人。”

“苗景贞,官家如何?”

年轻班直问道。

“官家尚在昏睡,并未清醒。”

苗景贞如实回答。

“王大人,二位相公口口声声说贵妃与人有私,谋害官家,可我却以为,此事蹊跷得很呐,若贵妃真行事不端,她此时加害官家,便能洗脱自己身上的疑点了吗?”

鲁国公在旁出声道,“王大人,你可是官家亲自提拔起来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三衙禁军都握在你的手里,即便你口不能言,官家也还是让你坐到了这个位置,如此天恩,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官家!”

王恭不能说话,这些年也有一套比划的本事,他身边的年轻班直见了,便问道,“不知嘉王殿下在何处?”

“嘉王殿下去接吴小娘子的路上遇袭,受了惊吓,回宫后先去梳洗,不多时便要来见官家。”

孟云献说道。

王恭皱了一下眉,那葛让按捺不住了,开口道,“不知哪位大人想审我?我这身官服尽可除去,趁着官家不在,将我投入大狱也使得!”

葛让说着,冷笑,“反正诸位是铁了心要给我葛让的头上,安一个谋逆的死罪了!”

“葛让!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心里清楚!”

鲁国公怒目圆睁,“官家病笃,你们便想为嘉王谋事是么!”

“国公爷可万莫如此说话!我侍卫马军司无论何人,都担不起此等重罪!”侍卫马军司都指挥使杨如烈沉声道。

大雪寒天,两方禁军就在这庆和殿前对峙,鹅毛般的雪花拂过他们冰冷的甲衣,被围在其中的百官心中不免惶惶。

“嘉王本就是官家的养子,我们何必要为嘉王谋事?”

孟云献扯唇,“何况官家如今还在,国公爷,那我要说,你们如此,难道是有心为贵妃谋事?”

“孟相公慎言!”

郑坚惊出冷汗。

孟云献厉声,“若不是贵妃,那么在尔等心中,是想为谁?”

众人此刻,心中无不浮出一个地方——爻县。

只这么一想,他们立时便垂下头去,不敢在此事上多言,爻县……那岂不是太祖一脉?

谁敢啊?

可有人敢啊。

鲁国公的脸色又青又白,一时语塞。

王恭没有什么举动,他身边的年轻班直也很安静,而孟云献却在此时,对王恭微微一笑,“王大人,您来。”

王恭抬起眼,无声询问。

“黄相公有话对你说。”

孟云献淡声。

“……?”

黄宗玉瞪着他。

“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吗?孟相公,黄相公您二位是要做什么?”郑坚等人言辞逼人。

王恭果然不动。

直到嘉王出现,才打破这殿前的死寂,郑坚看着那位衣衫单薄,提着一个木盒的嘉王殿下走上来,他立时出声,“官家无旨,不能让嘉王在此时入殿!”

“不能让嘉王入殿!”

声音此起彼伏。

王恭回过身,站在阶上,看着那位嘉王殿下提着衣摆上来,他又是铣足,不着鞋袜。

“作为养子,我只是想见一见病中的爹爹。”

嘉王松了衣摆,在王恭面前站定。

“官家还没有清醒过来,嘉王殿下请回。”王恭伸手比划,身旁的年轻班直出声。

嘉王平静地盯着他,“王恭,你凭何拦我?”

王恭不说话,双手也不比划。

嘉王绕过他,朝前才走两步,刀刃出鞘之声顷刻齐发,他定住,回过头,只见殿前司与侍卫马军司的人已剑拔弩张。

王恭抬手,年轻班直看着,扬声道,“苗景贞,都指挥使大人命令你,不许放任何人进殿!”

在殿门前的苗景贞紧握刀柄,抿着唇,俯身。

黄宗玉只见这副架势,心里头不免有些着急,但见孟云献在侧,并不说话,他便也没有出声。

嘉王将目光挪向这露台上的官员,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鲁国公的脸上,泛白的唇,忽然一扯。

鲁国公知道这位嘉王殿下是何等懦弱温吞的性子,但此刻见他忽然一笑,鲁国公心里也不知为何,竟有些瘆得慌。

嘉王却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他仿佛没有将王恭的话放在心上,他往前走,百官便只得让出一条道来。

他们看着这位嘉王殿下,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殿门前。

苗景贞与御前班直都俯下身,不敢拔刀,却也不敢让,他们都是殿前司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殿前司都指挥使王恭的命令在前,便是苗景贞,也不能让一步。

“王恭,我若往前,你便要杀我吗?”

嘉王没回头,只盯着朱红的殿门。

“殿下,请不要在此时,为难我等。”年轻班直代替王恭说话。

“你们为不为难,干我何事?”

嘉王的声线裹着冷风落在每一个人的耳畔,“谁要杀我,只管来就是,反正今日我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受人指摘。”

“我为了爹爹,全都领受就是。”

他往前,苗景贞只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