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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绒有些后悔。

她想不明白为何官府中人,要费如此力气来寻折竹劫狱救人。

折竹闻声而侧过脸来,却问,“他们的饭菜不好吃?”

“嗯?”

商绒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心中茫然,却还是点了点头,如实答:“……好吃。”

尤其红烧肉,烧得最是好。

“既然好吃,那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威胁,”少年嗤笑一声,巷口一片橙黄的光影洒在他身上,“我不杀他,只是想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商绒忽然静默下来,低垂的视线停在少年随步履而动的衣袂,他自在无拘得像是无人能收拢在掌中的一缕清风。

而她是借风远行的纸鸢,不知何时,她要么摔得粉身碎骨,要么被持线的那只手狠狠拽回。

“放心。”

忽的,她听见他说。

她抬头时,雪花在交织的灯影里粒粒分明,如此寂寂长夜,唯他骄傲的,泠泠的嗓音如此清晰:

“你是和我一起出来玩儿的,我有的是办法保全你。”

夜愈深,客栈房内灯火俱灭。

商绒在榻上怀抱心事倦极睡去,她不知在她熟睡之际,仅一道屏风之隔的少年已悄无声息地跃出窗棂,隐匿于风雪之间。

矗立城西的一座八角高楼在月色笼罩之下只隐约可窥见模糊的轮廓,楼上坠挂的铜铃被夜风吹得叮铃作响。

“十七护法。”

无一丝灯火映照的八角楼上,姜缨垂首,将自己所得的消息如实说出,“属下已查明,当日在杏云山下借马给您的那个捕头并非是东源县衙的,而是这容州衙门中人,颇得那位新上任的知州赏识。”

“今夜的那人,你可看清了他的样貌?”黑衣少年转过身来,隽秀的眉眼压着几分意味深长。

姜缨点头,又道,“他并非是那捕头的人。”

折竹不言,自腰间取出那一枚竹管来,将其中折叠的纸张徐徐展开来,月辉照得他神情薄冷,他浓密的眼睫微垂,兀自打量那画上作道士打扮的人。

左侧数行字痕皆叙述此人特征。

“既是即将处斩的囚犯,那么市井间应该会有几分他的传言,”折竹说着,将那画像递给姜缨,“大燕少有道士被处以极刑,想查清他所犯事由应该不难。”

“是,”姜缨忙将那画像接来,再抬首之时,他又道,“十七护法,属下依您的意思将十一护法死于您之手的事报给了楼主,她果然并未回以片语怪罪于您,但您看这些……”

姜缨说着,将怀中的几幅画像递到他眼前。

幽微月辉映出纸上之人,赫然便是商绒的轮廓,折竹神情微动,他接过那被揉皱的几张纸来。

“这些都是近日送入楼中的,身份虽有不同,但脸却都是同一张脸,”姜缨面上浮出些怪异的神情来,“明明开的价都极高,但楼主却偏偏置之不理……十七护法,莫非楼主知晓这画像上的人便是明月公主?”

可他想了想又觉不对,“可她究竟是如何得知?”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姜缨忽听面前的少年冷笑一声,他一个激灵,抬首望向少年那一张白皙的脸。

“她原本不知。”

少年手背薄薄肌肤下的筋骨紧绷起来,慢慢地将那几张纸揉成小纸球,“但如今这些东西到了她手上,她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栉风楼从不过问雇主身份,却只是不问,并非是不查。

若楼主真的什么生意都敢放手去做,只怕栉风楼也无法屹立江湖多年不倒。

“她还是气不过十一哥的背叛,又恨自己疏忽,未能掌握将真相告知十一哥之人的身份,”他的眸子漆黑,神情冷极了,“她原本也只是想放个假消息引诱其人,却不想,明月公主真的失踪了。”

栉风楼不插手皇家事,却并非不敢招惹为官的。

“所以楼主这么做,只是为了在这些雇主之中查出十一护法背后之人……”姜缨一时有些冷汗涔涔,“栉风楼不接的生意,并不代表江湖中其他人不接,看来那位明月公主如今已是烫手的山芋。”

折竹手中玩着小纸球,闻言想了想,说:“是很烫手。”

他想起她纤纤弱质,脆弱胆小,却偏偏是那么多人恨不得除而后快的眼中钉。

檐角的铜铃摇晃着发出“咚”的声音,细雪融于少年乌浓的鬓发,此时,姜缨拱手劝道:

“十七护法,楼主再三催促您早些去蜀青,您根本没有必要去管那明月公主的死活。”

“我们栉风楼,合该离皇家的人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