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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姜缨知晓此人曾是个道士,并非是常做杀人生意的杀手,如此看来,便有些不一般了。

梦石怕自己身上的血吓到商绒,便将外袍脱了,他回去时,院中尚无动静,他便在房中换了身衣裳,再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便去阶上敲主屋的房门。

久敲不应,他立即推门进去,绕过屏风掀开那道帘子,却见本该躺在榻上的那个姑娘伏趴在案前,案上的烛灯燃尽了,而她手上的细布被殷红的鲜血浸透,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在她手臂下枕着的,是一沓厚厚的,写满了字痕的宣纸。

——

蜀青城中,冶山书院。

绵密小雨毫无征兆地来袭,檐下的锦衣青年负手而立,轻抬着眼帘,无声打量着庭内斜长的雨丝。

“大人,您何必亲自来接这丰兰姑姑,如今容州的线索还断着,她却如此耽误事。”他身边的人低声抱怨。

“她是荣王妃身边的人,此次也是代荣王妃前来寻公主。”

青年一夜未眠,嗓子透着几分喑哑。

“她这哪里是寻公主,分明是借机来蜀青探亲,”那人转过脸瞥一眼门内的屏风,其后隐约映出两道身影,“荣王妃也许是思女心切,可这丰兰姑姑却是半点不着急。”

事到如今,还有闲情来救济她那个在冶山书院做了好多年夫子的亲弟弟。

“虞铮。”

贺星锦揉了揉眉心,“父亲在信中说过,要好生关照她。”

在入凌霄卫之前,他也曾在宫中做过三年圣上御前的侍卫,无论是宫中隐约的秘闻,还是玉京的风言风语,无不说明一件事。

荣王可得罪,但荣王妃绝不可得罪。

贺仲亭在信中一再提醒,这丰兰是荣王妃的陪嫁丫鬟,她来此是荣王妃授意,圣上默许的,所以凌霄卫绝不可以轻慢其人。

“待她与亲弟叙话后,我们便立即离开蜀青。”

贺星锦说着,伸手接来点滴雨水,冰凉的触感缓解了几分他眉宇间的倦意,又听一旁的书堂内,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

“上一回我的山水丹青山长您便不满意,这一回我再下苦功画了这幅图,您还是不满意,您可是根本就不想请晴山先生来与我们讲丹青?”

书堂内有一名年轻男子的嗓音隐含不满。

随即堂内又有许多声音跟着附和。

“你上月那幅《春山图》也算尚可,但你瞧瞧你此番画的是什么?《重阳鹤山图》?看来你这小子是真想见晴山啊。”

山长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

“晴山先生谁不想见?此前院试时倒是见了,却没机会听他讲学,即便不讲诗文,讲一讲水墨丹青也是好的,山长,您就请晴山先生来吧!”

“要请他来,你这幅《重阳鹤山图》只怕还不够看,你这笔墨还比不得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呢。”

山长捋着长须,笑眯眯的。

“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名年轻的学生皱起眉,只觉自己受辱,“山长莫不是托辞?我才不信我这一手丹青竟连一个小姑娘也比不过。”

檐外雨声细碎,贺星锦先听得《重阳鹤山图》便想起那位归乡蜀青的晴山先生的《重阳鹤山赋》。

又听得那山长再提起“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心内添了几分异样。

“不信啊?”

山长在书案后摇摇头,“那今日我便让你们掌掌眼,之前有一位小友赠给晴山一幅《游鹤山图》,他连挂在书房都舍不得,非要自个儿装裱了,做了锦盒小心盛放,我也是苦苦磨了他好久,他才答应借给我来赏上两日。”

他说着,命人将那长方的锦盒抱来。

待仆从将其挂起,山长便撑着桌案站起身来,手指轻轻一拉其上的丝带,整幅画卷顷刻展露。

与此同时,贺星锦在书堂门外站定。

满堂赞叹声中,唯他紧盯着那幅舒展的画卷,其上无任何字痕落款,但他的目光扫过每一笔山水轮廓。

“贺卿,依你之见,明月在丹青之上的天赋如何?”

他犹记十六岁时,父亲晋升,宫中有宴,他跟随父亲第一回 拜见圣上,圣上眉目带笑地将案上的画卷指给他父亲看。

“公主如今尚且年幼,却已有如此画工,臣以为,极妙。”

他的父亲曾这样答。

此后他在御前三年,多次得见这笔触。

他甚至已能辨清她作画时的一些细微处的习惯,以及她惯爱用的颜色。

雨声清脆,敲击耳膜。

贺星锦一双锐利深沉的眸子盯住那仍在书案后侃侃而谈的山长,他快步走近书堂,无视了多方聚集而来的视线,兀自走近那幅画仔细端详。

“公子何故闯我书堂?”

山长被身边人扶着站起身来,他皱起眉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青年从怀中取出一方令牌来,其上“凌霄卫”三字金光灿然。

这一瞬,山长双目微瞠。

“还请山长如实相告,”

贺星锦的目光从画卷移到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山长身上,“这画作的主人,可在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