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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怕是不做数了。”

沈知白语气轻松地道:“看你勉强留在我身边,我比你还难受。如今死了一趟,我打算重新活过,忘记你,去找个真心爱我的人。”

“你曾经说过,最喜欢的人是我,不管我脾气多差,你都喜欢我。”

池鱼愕然地看着他。

“很久以前,我做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然后失去了你,没有想到这辈子还是一样。”他目光眷恋地看着她的睡颜,声音越发的轻:“按照规矩,天神归位,在凡间的痕迹都会被抹掉,我以为我还有第三次机会,已经想好这次绝对不会错过你了。可……这一回,我连被你喜欢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你不知道吧?”沈知白朝她眨眼:“在你离开的那几天里,我身边一直有个温柔的姑娘照顾我,我对她动了心,所以……咱们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也该做个了结。”

谁知道查出来的东西,让他都无法接受。

是吗?池鱼皱眉,总觉得这借口牵强得很:“那姑娘叫什么?”

“是我不对。”沈故渊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头发,叹息道:“当初走的时候,我应该偷偷告诉你实情的,这样你也不至于那么伤心……我一向最讨厌被人蒙在鼓里,所以有线索就会回月宫去查。要回去,就只能让你嫁给沈知白。我让苏铭守着你,本是打算查清楚实情便回去接你,谁知道……”

“怀王之女,白妙音。”沈知白轻咳两声:“你还以为是我瞎掰不成?”

是她先不要他的?池鱼这叫一个委屈,先离开的分明是他好不好?

她当真是这么以为的,池鱼坐在他床边,认真地道:“我想过和你过一辈子,也必定会尽一个妻子该尽的责任,你不必因为什么原因放开我,我不需要自由。”

“我是天神,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动凡心。”他低笑一声,轻声道:“但你这人忒大胆了,敢亲我,敢与我同床共枕,还敢与我……是你先撩拨我的,为什么现在又不要我了?”

“怎么就不信呢?”沈知白轻笑,摇头道:“那我只能说实话了——我父王早就在催我休了你了,你最近好像惹得他老人家很不开心,我这做儿子的,自然要听父王的话。”

禽兽啊!

池鱼愕然:“王爷?”

他怎么会看得见的?既然看见了,为什么还假装不知道?

“是啊,从我醒来他就一直在说让我休了你重新娶个好姑娘。”沈知白垂了眼眸:“父王年纪也大了,我总不能还忤逆他,让他不开心。”

池鱼惊了惊,想起那回自己跌坐在他床上,一边哭一边假装无所谓的傻样子,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可……”池鱼皱了脸:“我最近是因为想让人来救你,所以……”

“一直有件事没告诉你。”离开她的嘴唇,沈故渊道:“我的眼睛在黑暗里是能看得清东西的,所以在太尉府的金库里,我看见你撞上来吻了我。后来在仁善王府里,我也看得见你在黑暗里哭得一塌糊涂。”

“池鱼。”沈知白打断她的话:“咱们不是一路人,给不了彼此想要的东西,不如就做回兄妹吧。”

“……”

愣愣地看着他,宁池鱼傻眼了。

于是,下一瞬,她的嘴上就是一软。

沈知白依旧温柔地伸手将她一缕发丝别去耳后,低声道:“爱了你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下吧。”

“池鱼?”他喊了她一声,她半醒未醒的,懒得张口回答她。

别人给她的感情,要收回去,她没什么可质疑的,毕竟她一直是被爱的那一方。池鱼发了会儿呆,看着沈知白最后确认了一遍:“你当真……不要我了?”

她不知道这些花草有什么好看的,但沈故渊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她也就只能一直看,看着看着,忍不住就打起了瞌睡。

手指微微颤了颤,沈知白闭眼,轻笑道:“嗯,不要了。”

用过早膳,沈故渊抱着她坐在屋檐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鼻尖发酸,池鱼呆呆地点头,拿着休书站了起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池鱼低头,将脸埋在碗里继续喝汤。

“你……没必要急着搬东西。”拳头捏得死紧,沈知白低声道:“在你找到去处之前,可以一直住在府里。”

她想起郑嬷嬷说过的话——你若是想不起来,他便会一直在这段回忆里走不出去,痛苦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他不会死,有无穷的寿命,与此同时,也会有无际的痛苦,您当真舍得吗?

“嗯。”应了一声,池鱼没敢回头,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池鱼怔了怔。

她可真无耻啊,不仅祸害过白若一辈子,今生还要连累沈知白处处为自己操心,他在写这封休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说刚刚那些话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成仙有什么好?”舀着鸡汤喝着,沈故渊淡淡地道:“人活一世就够了,活太久,会很累。”

她从来骗不过他,可他怎么就不知道,他也从来骗不过她啊?什么喜欢上了别的姑娘,什么父王让他休妻,说谎一点也不适合沈知白,他眼睛一闪就会露馅!

嗯?池鱼纳闷了:“这世间多少人为了成仙耗尽一生啊,你反而很后悔?”

沈故渊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休了自己?

然而沈故渊却道:“有,不该成为天神。”

咬咬牙,池鱼出门便往月老庙赶,她要去问问他,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好吧,其实是她心软了,反正前世的仇报了,今生她也不会与他在一起有什么结果,那不如就给人家一个赎罪的机会,坦白坦白罪状。

然而,当她到了地方的时候,抬头看见的却是一片荒芜的梅林。

“你有没有很后悔什么事?”喝着喝着,池鱼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月老庙不见了,连块瓦都没剩下。

池鱼觉得,这肯定是一种计谋,美人计!但她还是消了气,老实地跟他一起在屋子里坐下,喝鸡汤。

“沈故渊?”她瞪大眼,在梅林里跑了两步,四处看了看。

眼波潋滟,星眸生光,这人笑起来当真是好看啊,如凛凛湖面绽了荷花,又如大雪消融春染了枝丫。任是谁瞧见他这样笑,都不忍心再生气。

没有人。

沈故渊抬头看她,勾唇一笑:“早膳喝鸡汤,如何?”

那么大的庙宇,怎么可能转眼之间就不见了?她不死心地提着裙子四处跑,跑遍了半个梅林,茫然四顾。

然而,刚站起来,手就被人拉住了。

人呢?庙呢?

“我……”气极反笑,池鱼起身就要走。

“池鱼姑娘。”有人喊了她一声。

沈故渊很是无辜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池鱼慌忙回头,却见是郑嬷嬷,捏着手站在不远处,她的神情看起来很是严肃。

熬个鸡汤也用法术?

“嬷嬷!”她连忙过去,看着她问:“沈故渊人呢?我有事要找他,月老庙怎么也不见了?”

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池鱼怒道:“你要不要脸啊!”

郑嬷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方才那股子甜味儿已经没了,鸡汤变得鲜香可口。

“怎么?”被看得莫名其妙,池鱼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池鱼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舀了汤递到她唇边。想了想,还是抿了一口。

“姑娘。”忍了忍情绪,郑嬷嬷淡淡地道:“主子已经走了,您找不到他的,也不必在这里等。月老庙是他在人间的魂栖之所,如今……没必要存在了。”

沈故渊抬袖朝着砂锅一挥,一本正经地又尝了尝,然后很不要脸地回答:“不甜,味道刚好。”

池鱼没听明白:“他去哪里了?回天上了吗?可他要我来找他的啊。”

“甜不甜?”池鱼揶揄地看着他。

“您是当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郑嬷嬷语气有些沉:“他一早便与你说过,强行救生死簿上有名之人会是什么下场,您非要他救,如今却说要来找他?”

微微一噎,沈故渊也舀了一勺来尝,眉头顿时皱得更厉害。

什么?

“我呸!”池鱼放了勺子,撇嘴道:“郑嬷嬷会分不清糖和盐不成?这肯定是你放的糖!”

池鱼呆了呆,脑海里响起个声音——上了生死簿的人,我若强行去救,那便会魂飞魄散。

沈故渊一点也不心虚地点头:“是啊。”

魂飞魄散?!

“……郑嬷嬷做的?”她皱眉看向他。

摇摇头,池鱼皱眉看着郑嬷嬷:“您何必同我开玩笑?”

这都冒泡泡了,怎么可能还没好?池鱼翻了个白眼,蹲下来拿起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口出来,吹凉尝了尝。

郑嬷嬷眼神沉痛:“他是百年的神仙,如今魂无所归,我为什么要同你开玩笑?池鱼姑娘,老身费尽心思将你二人凑在一起,无非是想弥补你们的缘分,让你们有个好结果,您并未珍惜过,就算知道沈羲一直深爱您,知道很多事都是误会,您也没有珍惜他。那现在,您为什么要来找他?”

身子一僵,沈故渊回头看向她,道:“郑嬷嬷给你熬的汤,我不知道好了没有。”

心里猛地一沉,池鱼脑子里一片空白。

池鱼靠在柱子上看了一会儿,暗自笑够了才抬步走过去,嫌弃地问:“你在做什么?”

……

炉子上架着砂锅,好像在熬什么东西,然而沈故渊这样一身仙气的人,显然是没有下过厨的,看着砂锅里翻涌的汤汁,简直如临大敌。

“这套好看,你穿上试试。”

京城里因着天花闹得沸沸扬扬,每天都在死人,城中总是有纸钱漫天飞洒,然而月老庙恍若世外桃源,池鱼打着呵欠起来,出门就看见沈故渊皱紧了眉头站在一个火炉面前。

“对不起。”

许久没有人这样抱着自己睡了,池鱼打了个寒战,心情复杂。沈故渊却是松开了皱着很久的眉,安安心心地睡了一个没有噩梦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