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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希光的妻子与父母都死了,就在前夜,殿下与臣等还未出彩戏园时,他一家人就都被杀了。”

徐允嘉站在内殿里,恭敬地禀报。

“证据不都握在罗希光手里么?那柯嗣既已看出罗希光将证据交给了徐世子,又为何要遣人去杀罗希光的一家老小?”丹玉眉头紧皱。

柯嗣便是那位彩戏园的柯总管。

“怕是担心罗希光手中的证据未必只有他交给徐山岚的那些。”谢缈依靠在床榻上,身后半开的窗棂外倾落大片明净天光,他在其中,眉眼明净,漫不经心地瞧着手中的信笺。

“不错,罗家的确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徐允嘉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可惜,罗希光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推断出彩戏园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不是那个像头熊似的家伙?”丹玉挠头。

他还记得前天夜里在彩戏园地下瞧见的那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那人便自称是彩戏园的东家。

“一个京山郡来的富商,怕是还没有这个本事制住那些世家子弟,还有那两个游走在月童与青溪,澧阳的两个商帮帮主,更何况是那四个朝廷命官。”徐允嘉昨日便将那自称是彩戏园东家的死者的身份调查过,若只是依靠他自己,他绝没有可能经营得起这样的生意。

他一定是背靠朝中之人,且还是身份不低的人,才敢有那样天大的胆子。

“可如果不是他,那他背后的人,又是谁?”

丹玉一向是个直性子人,也不大能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在谢缈身边,一向是徐允嘉的头脑最好。

“去问问柯嗣,不就知道了?”

谢缈面上神情极淡,笑意不甚分明。

徐允嘉见他掀开锦被,便忙上前去扶他,他与丹玉一向是了解谢缈的,谢缈要做什么便一定会去做,哪怕他此时还受着伤,脸色也不大好,他们两人也并不敢多言相劝。

但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丹玉与徐允嘉侧过脸才瞧见那一道紫棠色的衣袖,回过头时,却见太子殿下又已躺在床榻上,锦被也在他身上盖得好好的。

“……?”

“……?”

丹玉和徐允嘉皆是一愣。

在彩戏园地下的洞穴里受了寒,戚寸心到今日还在咳嗽,在床上已经躺了一两天,她实在憋得慌,便与子意子茹上庭内的石亭里待了会儿。

她才一进来,瞧见丹玉和徐允嘉呆立在谢缈床前,她有点茫然,“这是怎么了?”

“下去。”

谢缈轻瞥他二人。

“是。”

徐允嘉垂首应声,随即便拽着一脸懵的丹玉转身,朝戚寸心行了礼后,便匆匆掀帘出去了。

“还要睡觉吗?”

谢缈见她走过来,便问。

“不了,躺着头更疼。”戚寸心摇了摇头,有点蔫蔫的。

谢缈打量着她卷曲的乱发,只不过睡了一个午觉,她的发尾又打结了,看起来有点毛茸茸的。

“这头发没救了,干脆我让子茹帮我把发尾剪去一些算了。”

戚寸心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瞧见自己的发尾,她有点苦恼。

“我帮你梳。”

少年睁着一双眼睛,看起来十分真诚。

“你手上还有伤呢,最好不要动。”戚寸心拒绝。

“不碍事。”

他已坐起身,掀了锦被。

戚寸心坐在铜镜前还有点忐忑,她想起那天他梳断她的一缕发,头皮就有点发紧,可是看着他那样认真的模样,她抿了一下唇,小声警告:“我再相信你一次,但你要是又扯断我的头发,我就让柳絮今晚的晚膳不要准备鱼了。”

就跟那只小黑猫似的,谢缈和它一样,都喜欢鱼。

铜镜里照出少年漂亮的面容,他听见她的话,便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缠着细布的手抓着她的一缕发尾,再用另一只手中的木梳慢慢梳理。

上次是他不得要领,这一回他看起来格外小心。

小黑猫坐在梳妆台上舔爪子,隔一会儿歪着脑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露出尖锐的指甲去抓铜镜,爪子碰到冷冰冰的镜面,它吓了一跳,浑身炸毛一下跳进了戚寸心的怀里。

戚寸心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笑了几声。

小猫戴着的忍冬花项圈有点旧了,她摸了一下,盘算着给它绣个新的,在小猫呼噜呼噜的声音里,戚寸心又想起方才在内殿里的丹玉和徐允嘉。

“缈缈,丹玉他们来,为的是什么事?”

她好奇地问。

“罗希光的妻子与父母都被杀了。”谢缈的目光专注,仍停留在她的发尾。

“什么?”

戚寸心摸猫脑袋的动作一顿,满眼惊愕。

她失神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听丹玉说,罗大人是从绥离的战场上回来的,因为绥离的仗打败了,他也被降了职,在月童做了个闲散的武官,彩戏园的事原本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原本可以不管的。”

可他还是去了。

孤身一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与前途。

“罗家还剩了个六岁的女儿,是从罗家地窖里找出来的。”少年清泠的嗓音在她身后再度响起。

戚寸心抬起眼睛,看向镜子里的他,“可将她安置好了?”

“被徐山岚带回永宁侯府了。”谢缈又添一句。

这一回,他果然替她梳理得很好,也没有扯疼她,戚寸心自己涂了擦发的山茶油果然柔顺了许多。

在用晚膳前,柳絮领着两名宫娥进来,送上两碗汤药。

戚寸心有点不大愿意喝了。

她捧着药碗,皱了皱鼻子,“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可以不用喝药了。”

“太子妃还有些咳嗽,还是将这服药喝完吧。”柳絮在一旁笑着劝她。

两夫妻坐在一块儿,一人手捧一碗药,面面相觑片刻,戚寸心吹了吹碗沿里浮出来的热气,苦涩的药味并不好闻,“缈缈,我们比谁喝得快。”

她说完就低头一口闷。

谢缈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喝了大半。

他慢吞吞地喝完,她的碗就空了,可她皱着脸接了柳絮递过来的蜜饯,却是先塞到了他的嘴巴里。

少年睁着一双眼,有些懵懂,舌尖苦涩的药味逐渐被蜜饯的甜驱散,他咬下那颗蜜饯,抿唇笑了一下。

夜里落了绵绵细雨。

内殿里烛火未尽,床榻上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睡着,手中还捏着一本翻开的书卷,她无知无觉,呼吸清浅。

少年拥被而坐,在她身侧静默地看她良久,才动作极轻地抽了她手中的书卷放到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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