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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玉哭笑不得:“真上这一辆?”

白皑点头:“用辆普通马车换君上宝驾,不亏!”

左右也没别的马车了,怀玉点点头,扶着清弦的手就上车,做贼心虚地朝外头的赤金喊:“快点快点!”

赤金把行李递上去,跟着麻利地蹿进车厢。

“驾!”白皑扬起马鞭就走,看车人也没拦,眼睁睁瞧着他们驶出马厩,一路往西而去。

御风从马厩旁边的棚子后头出来,望着那越来越小的车影,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君上怎么就知道,这群人一定会自己抢了马车走呢?

“主子,您这是在干什么?”见御风回来复命,乘虚很是不解。“夫人要走,您不是生气呢么?怎的还给马车?”

江玄瑾犹自黑着脸,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御风将乘虚拉过来,小声道:“夫人身子弱,祁锦医女说的,一定不能让她太过颠簸疲乏,主子让个马车也是正常。”

“你是没看见他方才有多生气。”乘虚连连摇头,小声道,“我都以为主子要派你去追杀夫人了,结果好么,竟是让你去做这事儿。”

“主子的心思一向难懂,你还非想猜个透?”

“我都猜不透,那夫人更是猜不透。”乘虚叹息,“既然这么担心人家。做什么不说两句软话?”

还指望紫阳君说软话?御风唏嘘,这位爷有再好的心思,说出来的话也是硬邦邦的,没救。

“你们说够了吗?”床上那看似睡着了的人突然开了口。

乘虚和御风齐齐吓得原地一个小跳步,然后躬身行礼:“君上息怒!”

半睁开眼,江玄瑾冷声道:“有空碎嘴,不如去准备上路要的东西。”

“都准备好了。”御风道,“已经让老爷子他们先行,您身上有伤,先休养两日……”

“不必。”江玄瑾道,“东西收拾好了,即刻动身。”

“这……”乘虚看了看他的背,“传旨的太监还扣着,京都那边暂时还收不到消息,您不必这么着急。”

江玄瑾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执拗。

“……属下明白了。”

没人拗得过君上,还是乖乖领命吧。

临江山离紫阳边城还有五十里路,不过好在这马车走官道十分平稳,怀玉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快到了。

“殿下。”白皑笑道,“咱们运气还真不错,方才经过一处驿站,有官差在盘查行人,本以为要打上一场,谁知道他们直接就放行了。”

揉了揉躺得有些僵硬的脖子,怀玉坐起身笑道:“哪里是运气好,这马车顶上立着铜麒麟呢,官差除非吃了豹子胆,别的是都不敢拦的。”

原来如此,白皑挑眉:“那咱们这车还真是抢对了。”

掀开车帘看了看前面,已经隐隐能看见高大的城门了。怀玉正想笑,可冷不防的心里一阵恶心,趴在车辕上便干呕起来。

“殿下!”驾车的赤金吓了一跳,连忙勒马。

“不用停,我没事儿。”怀玉摆手,示意他快赶路,“这两日总觉得恶心,初酿说是正常的,怀着身子都这样。”

这一大车的男人,哪个怀过身子啊?看她小脸煞白,吐得要死要活的,都紧张得很。

“要不在前头那凉亭歇会儿?”

“别,先进城去找陆景行。”怀玉皱眉,“你们想让我少难受点儿,就走快些。”

一听这话,赤金也不敢再耽搁,驾车一溜烟地进城。

城门口的护卫看见这马车,一时也没上来拦,犹豫之中这车就冲过去了。

“站住!”护卫低喝两声,连忙跟了上去。

为了甩开这些人,赤金驾车在这边城里七绕八拐,路过一处巷子口,怀玉当机立断:“下车!”

车厢里的人齐齐隐进巷子,赤金就继续带着后头追上来的护卫兜圈,抓着机会把车往街口一扔,自己也隐进了人群。

“该往哪儿走啊?”看着这陌生的地方,白皑犯了难,“陆掌柜也没告知落脚点。”

穿过巷子,怀玉往街上看了两眼,笑道:“找别人不好找,找陆景行最简单了。”

不算繁华的街道上,陆记的灯笼盈盈地亮着。

白皑咋舌:“怎么哪儿都有陆记?”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是京都第一富商?”轻哼一声,怀玉提着裙子就进了一家铺子。

陆景行提前打过招呼了,这里的伙计一见她,都不等问话就道:“姑娘快往隔壁街陆记药堂走,东家在那边。”

这都多久了,还在药堂?怀玉皱眉:“烦请带个路。”

陆景行这个人吊儿郎当习惯了,眉眼里始终藏着三月的春风和醇香的美酒,一把南阳玉骨扇春夏秋冬都不换,往身前那么一展。就是一片光风霁月。

然而眼下,这人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凤眼紧闭,脸上一片惨淡,单衣上血色犹自在渗,怎么看都是狼狈。

“陆景行?”怀玉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漆黑的睫毛轻轻颤动,陆景行半睁开眼,还没看清床边这人,唇角就先勾了起来:“你命也真是大。”

听他声音都沙哑得很,怀玉轻吸一口气,喉咙有些发紧:“我命大,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运气不好而已。”他眯眼,“我没料到你家皇弟已经狠到了这个地步。”

他回京找人,皇帝竟直接在沧海遗珠阁设埋伏等着他,想活捉。那么大的阵仗,想也知道他一旦被捕,就成了牵制丹阳的筹码。

好歹姐弟一场,丹阳本也没打算再插手皇族中事,结果他还这般咄咄逼人。

轻轻摇头,陆景行道:“真不是个善类。”

李怀玉抿唇,看了看他衣裳上渗的血,问旁边的招财:“刀伤?”

招财点头:“三处刀伤,没伤着要害,但失血过多。”

“药呢?喝了吗?”

“已经喝过了。”

问完这些,怀玉沉默了,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眼珠子微微动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招财觉得奇怪,一般来看病人的人,多少都会叮嘱两句,哪怕是废话,也显得对病人关心不是?可这位主子,跟他家公子关系那么好,怎么话就这么少呢?

陆景行看着她,轻咳两声低笑道:“招财,你先带他们出去见见就梧。”

“哎!”

门一开又一合,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陆景行好笑地道:“你愧疚个什么劲儿?”

“很明显吗?”怀玉扯了扯嘴角。

陆景行叹息:“祖宗,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傻兮兮地咧着嘴笑了笑,怀玉道:“也是,你都不知道给我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了,每次我都麻烦你,不是害你破财就是害你遭难,你每次劝我,我都觉得自己想的才是对的。”

越说声音越小,她觉得鼻子和喉咙都酸成了一团:“可我错得真离谱啊,从怀麟到江玄瑾,我没一个人信对了,还把你连累成了这样。”

她一直不敢去仔细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不敢,恍恍惚惚地混着日子,就当自己在做梦。

可陆景行衣裳上这红色真刺眼,刺得她回过了神。

昔日她最疼爱的弟弟,杀过她一次,正在想方设法地杀她第二次。昔日她最深爱的男人,不信她的话,将救他的所有人都送进了大牢,那些人,都是她出生入死的挚友。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这一辈子,又到底是在活什么?

“丹阳。”陆景行皱眉,“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啊,你知道的,我最冷静了。”怀玉乖巧地点头,眼里的泪珠却是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床沿,“我只是有点难受……”

难受得要不能呼吸了。

在大牢里她还能分心去想怎么逃,怎么救人,可现在她坐在这里,满眼只有陆景行身上的血。

所有被压着的痛苦都硬生生地翻了过来,她想逃都逃不了。

丹阳是个祸害,李怀玉是个骗子。她是个笑话。

自以为能匡扶社稷,保住幼主,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背着黑锅,还说什么“坏人比好人容易当”,她谋划这么多年,甚至舍了自己的姻缘,为的也不过是李怀麟能成一个明君。

可怀麟说,她杀了他的父亲。

伸手捂着眼睛,李怀玉笑出了声:“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看我不顺眼?真那么不顺眼,一道雷劈死也就罢了,何苦这般费心?”

她爱之人皆恨她,她求之事皆溃塌,她壮着胆子赌一个花好月圆,也不过半载年华。

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才会得这样的惩罚?

陆景行叹息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别哭。”

“我哭的时候,你别说这两个字。”眼泪流得更凶,怀玉拿手背一下下地抹着,咬牙道,“越说越难受!”

“那该怎么说?”陆景行勾唇,“骂你两句?”

怀玉点点头。

还真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奇怪的要求,陆景行想了想,毫不留情地启唇:“你真是个不长眼睛的傻瓜瓢子!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说你你还不听,脑子喂猪了?”

李怀玉:“……”

陆景行理直气壮地接着道:“你这人就是蠢,自个儿弟弟是个什么性子,竟然还不清楚?他朝你撒娇,你就真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啊?亲兄弟明算账听过没?更何况你还是在帝王家!”

“说实话。你哭起来的样子特别丑,像个长歪了的倭瓜。我这儿还受着伤呢,你能不能善良点儿?”

深吸一口气,李怀玉把刚刚的悲伤都咽回了肚子里,眯眼捏了捏拳头:“你想不想看看真正长歪了的倭瓜是什么样?”

不着痕迹地往床里头挪了挪,陆景行痛苦地道:“你有没有人性?自个儿让我骂,骂了又想欺负我这毫无还手之力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