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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德重有些不适应,沉着脸道:“殿下是天之骄女,哪能说这样的话?”

“以前是天之骄女,现在不是啦。”怀玉嬉皮笑脸地指了指自己,“现在就是来替白珠玑孝敬您的!”

论哄人,她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这话简直说到白德重心坎上去了,再严肃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看着她。

怀玉顺势就替他捏了捏肩膀:“您怎么来这儿啦?”

态度和缓了许多,白德重指了指后头远远跟着的那群人:“奉了圣旨来的。”

圣旨?

笑意顿收,李怀玉转头看了看。

庭院的月门外头,一众禁军都捏着刀鞘,护着一顶艳红的轿子。轿子旁边有个黄门太监,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东西。一动也不动。

这阵仗,圣旨不用宣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竟然让您来送。”怀玉眯眼,复又笑道,“还真是血脉相融,这等手段,像极了六年前平陵君让本宫打头阵去见各路有反意的君主。”

昔日的各地封君不会动长公主,今日的江玄瑾亦不会动白德重,可后来平陵君是什么下场,怀麟是还没看明白吗?

他利用人的同时,人也会记恨他,平陵君教得会手段,却教不懂人性。

“白大人。”江玄瑾从房里出来,在怀玉身边站定,朝他拱手。

白德重还他一礼:“君上,圣旨到。”

“大人这一路风尘仆仆。就先沐浴更衣,等用膳之后,再说圣旨之事。”

“这……”白德重有些为难,“按照规矩……”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怀玉笑嘻嘻地拉着他就往里头走,“您的仪态比什么都重要,先去洗漱洗漱,瞧瞧这胡子上的灰!”

半推半就,白德重还是进了客房,怀玉一边喊就梧他们来照顾,一边朝江玄瑾使了个眼色。

江玄瑾会意,让乘虚把外头拿着圣旨的太监也安顿下去,再疏散了禁军,只留几个人看着那花轿。

于是怀玉很顺利地就掀开了花轿的帘子。

“哟,好久不见啊。”看见里头那戴着珠冠的人。怀玉似笑非笑地喊,“二姐。”

白璇玑端正地坐着,闻声透过珠帘看她一眼,冷嗤道:“可别叫我二姐,你是逃犯,我是正经的白家嫡女。”

怀玉挑眉,痞里痞气地拿手臂撑着她花轿的门沿:“正经的白家嫡女?那怎么没人下聘就穿成这样来这儿了?”

“你懂什么?”白璇玑挺了腰杆道,“我得了圣上赐婚。”

“圣上赐婚就不用聘礼了?”

微微一噎,白璇玑轻哼一声:“你便是再嫉妒也无用,我是陛下亲封的君夫人。”

嫉妒?能说出这个词,说明白璇玑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怀玉勾唇,逗弄她:“之前不是还想嫁江焱吗?一转眼又当君夫人,不怕人诟病?”

说实话,这一路上白璇玑自己也很纠结,她与江焱订亲的消息都放出去了。虽然一直没能完婚,但京都之人都知道这么回事。眼下突然又被赐婚给紫阳君,虽说是更好了,但她也怕流言蜚语。

不过眼下,见着面前这个不共戴天的人,白璇玑捏了捏拳头,白孟氏因为她,还在牢里关着。她因为她,婚事难成,还失了父亲宠爱。比起别的,她更想看面前这个人痛苦不堪!

定了定神,白璇玑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听说君上亲手将你送进了大牢,怎么,之前不是还恩爱得很?”

之前两人在江府门口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呢。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是展于人前的感情,就越是虚假,瞧瞧,现在不就轮到她看笑话了?

这话李怀玉还真没法反驳,抓了抓下巴,她有点尴尬。

白璇玑看她这表情就觉得高兴,讥诮地笑着,还想再讽刺两句。

然而,后头过来一个人,将一袭披风搭在了李怀玉的肩上。

“这么大的风,还要一直站着?”江玄瑾伸手,将她身子掰过来,抓着披风的带子,慢条斯理地给她系,“说两句话就得了。”

怀玉怔愣,抬眼看他,有点不明所以。

江玄瑾那漆黑的眸子泛着光,看她一眼,又看了轿子里的人一眼。

于是怀玉就明白了,只剩他们俩的时候,怎么挤兑对方都没关系,抱着再大的仇怨也没关系,但有别人要来砸场子,那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展颜一笑,她道:“我还以为你在忙,就没急着走。”

“去屋子里坐,晚膳备好了。”修长的手指把系带打了个蝴蝶结。

怀玉看得嘴角抽了抽,嫌弃地拨弄了一下那结扣。江玄瑾眯眼,眼神不太友善。

这么不配合?

连忙一笑,怀玉配合地道:“你扶我一把,我腿酸。”

他颔首,无视她递来的胳膊,直接伸手搭上了她的腰际。

“走吧。”

一阵颤栗袭遍全身,怀玉走了两步,忍不住低声道:“君上可以换个姿势吗?”

扶胳膊就可以了!

江玄瑾一顿,微微拧眉,似乎有些为难。但想了想,他还是放下了手。

怀玉松了口气,正想说句多谢,结果就见这人身子一低,直接勾了她的双腿将她横抱了起来!

“哇!你干什么!”一个没忍住,怀玉惊叫,“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抱着她径直进了屋,再轻柔地放在桌边,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道,“烦请殿下下次说清楚。”

李怀玉:“……”她以为正常人都能看懂她的手势。

晚膳众人一起用,白璇玑未得迎接,坚持在轿子上不下来,于是也没人给她送饭,一群人在饭厅里安静地进食。白德重神色凝重,很快用完了饭,像是有话要对江玄瑾说,但碍于江府食不言的规矩,只能等着。

怀玉两口刨空了碗,看了看旁边。

江玄瑾用膳姿态是很优雅的,但就是太慢了,看得她很想掰开他的嘴把饭都倒进去。

察觉到她这目光,江玄瑾一顿,竟直接把筷子放了,侧头问她:“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怀玉连忙摆手。“你快些,爹还在等着。”

江玄瑾抿唇,重新拿起筷子,拢着袖子伸手夹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块莴笋,他夹了半晌也没能夹起来。

李怀玉是个急性子,看他这模样简直是要气死了,操起已经放下的筷子就道:“我来!”

快准狠地一夹一放,莴笋就这么落在了江玄瑾的碗里。

他低头看了看,慢条斯理地夹起来送进嘴里,咽完又去夹,还是夹不起来。

怀玉嘴角直抽:“你拿笔那么利索,拿个筷子这么笨?”

江玄瑾抬眼,又想放下筷子回答她。

“别别别!”看对面白德重那一脸焦急,怀玉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快吃,我帮你夹!”

说着,一连串地夹了三块莴笋给他,想了想,又添了点肉,再给他盛了碗汤放在旁边。

紫阳君心情甚好,优雅地将她给的东西一一吃掉,然后放了筷子看向白德重:“大人有话便说吧。”

白德重长吐一口气,拱手道:“老夫为何在此,君上心里也该明白,多的也不必说,老夫只想求君上一件事。”

“大人请讲。”

看了一眼门外,白德重道:“璇玑是无辜的,她也是老夫的亲女儿,圣上旨意如此,还望君上怜惜。”

本是要把齐家女儿赐给他的,眼瞧着行不通,干脆把白家女儿送上门。你收不收?不收就是得罪白德重,收了就是与丹阳恩断义绝。

这招挑拨离间用得很漂亮。

江玄瑾脸色微沉:“婚姻之事,本君一向不喜欢他人插手,哪怕是帝王也一样。”

白德重点头:“老夫都明白,但是君上,这圣旨您能抗吗?紫阳之地东临京都、北邻平陵、西邻长林。平陵如今归了陛下亲管,长林君又是个易被煽动之人,您一旦坐实抗旨之罪,便是三面受敌。”

这道理谁都明白,所以紫阳君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抗旨。李怀麟考虑得很周到,送个白璇玑来,既不至于立马把紫阳君逼反,但又让他很难受。

怀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只能接旨了。”

凌厉的眼神从旁边扫过来,她不避不回地迎上,认真地道:“你总不能现在就揭竿而起,跟皇帝作对吧?”

话是这么说,但她这么坦然地让他接旨是什么意思?江玄瑾不悦得很,起身就往外走。

乘虚在后头打了个圆场:“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御史大人给些时间,让君上好生考虑。”

白德重点点头。

“夫人。”乘虚在她身边低声道,“您劝劝?”

“你家主子那么聪明,哪里用得着我劝?”怀玉翻了个白眼,“我要回去休息了。”

“哎……”乘虚为难地挠头。

李怀玉走得果断,先去看了一眼陆景行,然后把就梧等人都打发去睡觉,最后自己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出神。

《放夫书》她写了,江玄瑾与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他那个位置上的人,早晚是要另娶的,娶谁都一样,她压根用不着操心。

只是白璇玑这个人……向来与她不对盘,以后真给江玄瑾吹枕边风的话,那还真有点糟。

翻来覆去地担心了许久,她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困意袭来,眼前一片朦胧。

已经熄了灯的屋子,突然亮了亮。

“什么人?”她嘟囔着问了一句。

青珀色的袍子拂过床边,有人伸手拍了拍她,温柔地道:“睡。”

熟悉的梵香味儿,怀玉轻哼一声。眼睛都没睁:“你来干什么?”

江玄瑾无奈地道:“房里被塞了人。”

白璇玑去了他的房间,就那么端坐着,等他去揭珠冠。

怀玉哼笑,翻身抱着枕头,含糊地道:“紫阳君也有被人逼出房间的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