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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秋意被提来时, 时间已近深夜。他浑身都脏兮兮的, 脸上污垢横生,一靠近就臭不可闻, 再一细看, 连牙也缺了一半, 说起话来“嗡嗡”漏风。

季燕然皱眉:“没把他单独关着?”

“不是被人打的,狱卒说是自己撞墙撞的。”吴所思低声道, “闹腾着呢, 天天寻死觅活。”

云倚风一笑:“又不是被下了软骨散,没力气咬舌头, 一回撞不死, 怎么也不知道想想别的法子。”

许秋意跪在堂下, 听他这么说,肩膀一颤,越发低着头不肯出声。

“说吧。”云倚风一敲桌子,“当年你们父子五人, 都做过什么亏心事?”

许秋意闷不吭气, 看架势是打算闭着嘴到死, 云倚风啧啧两声,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许四爷,想清楚了,虽然你的确难逃一死,但斩首示众和千刀万剐,都叫死。”

许秋意呼吸陡然粗重, 额头上也细细密密冒出冷汗来。

“若不说,我就先敲了你的牙,免得自尽,然后再让狱卒寸步不离守着你,想寻死?做梦。”云倚风围着他转来转去,“糟蹋了那么多好姑娘,千刀万剐算便宜你,不如先剐一半,让刽子手歇一歇喝杯茶,晾三天再接着剐。你放心,风雨门有的是药,想把你这条烂命吊个七天八天,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许秋意咬紧牙关,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云倚风啧啧,“我说,你这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何必还要替许家遮着掩着,别最后自己尸骨无存,许纶却半分也记不住你这四叔的好,哦,对了,他已经在忙着变卖家产了。”

吴所思站在一旁,用胳膊肘捣了捣王爷,瞧见没,云门主这阵不像斯文公子了,像江湖流氓。

又狠又毒,挺有看头。

“还是不肯说?行吧。”云倚风端过一把椅子,“哐当”往地上一摆,“这样,先找个黄道吉日把你剐了,剐的时候把你那五弟绑在对面柱子上,让他从头看到尾,若这样还不能撬开他的嘴,那我再想别的办法。”

“你休想骗我!”许秋意猛地抬起头,从脏污成股头发里,露出一双浑浊而又暗红的眼睛,几乎要将他挖肉掏心,“秋平早就死了!”

“哦,原来四爷知道五爷已经死了啊?”云倚风蹲在他面前,“说说看,谁告诉你的?”

许秋意脸色陡然变白:“这……我……”

季燕然轻轻一笑,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云倚风,也没插话。倒是老吴在旁满心感慨,十分欣慰——看吧,幸好让云门主换了一身新衣裳!

“行了,你今晚要是不想说呢,也不用说了。”云倚风站起来,“待张大人审出是谁替你通风报信,若对方的嘴能撬开,那许四爷就可以彻底歇着了。”

老吴与他配合无间,这一头的话音刚落,另一头,王府侍卫就已抖开冰冷铁链,往脖子上“哐啷”一挂,二话不说将许秋意拖出了前厅。

此事既牵涉到皇上,自然就不能再交给张孤鹤,吴所思亲自排查,很快就揪出了一名狱卒。对方抖若筛糠,还没等逼问就已磕头认罪,说前几日在赌钱时,有人给了一笔银子,让自己将一张纸条交给许秋意,那纸条他也拆开看了,除了许秋平的死讯,另一句话是说什么……官府已经知道了倪家村的事,正在查。

云倚风不解:“倪家村?

吴所思小声解释:“就是当年廖少爷遇难的地方。”

虽已猜到内情,不过一旦证实许家父子的确与白河改道有关,云倚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许秋意性格猥琐懦弱,对方选择这种时候,通知他官府已经知道了倪家村的事,要么是为了刺激他尽快自我了断,免得将来受皮肉之苦;要么就是为了瓦解他的最后一丝希望,让他心里清楚无论将来招供与否,许家都已彻底保不住了。

云倚风道:“对许秋意那种人来说,能多活一天,哪怕再窝囊狼狈,都比死了强。”

他在惊慌失措下,或许的确考虑过主动寻死,可一头既没撞断气,胆也就撞没了,只能继续心惊胆战赖着,直到被押来客栈。

“王爷,我去继续审吧。”吴所思道,“贪生怕死之辈,撑不了多久的。”

季燕然点头:“天亮之前,务必撬开他的嘴。”

吴所思领命散去,其余人也各自离开,房间里清静下来。

云倚风活动了一下筋骨:“当真不去看看?”

“老吴办这种事情,绰绰有余。”季燕然道,“你也累了一天,先歇一会吧。”

云倚风提醒:“可老吴现在归风雨门,那是我的人。”

“所以就更该让他替你卖命。”季燕然把人按在椅子上,“说正事。”

云倚风道:“嗯,什么?”

“关于倪家镇。”季燕然道,“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整个村落的人,不至于全部被淹了吧?”云倚风道,“总会有一部分肯听劝的,愿意先搬出来,这些年里,王爷查过这些人吗?”

季燕然点头:“试着查过,却也没仔细查。”

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李璟,一丝一毫都没有,所以一直认定在开闸放水时,倪家村早已空无一人。既然如此,那似乎也没有追查的意义。

而后来之所以想起寻找旧时村民,也只是因为朝廷这头毫无进展,才想在民间打听打听,看廖寒是否在劝说农户搬离时,同谁闹出过矛盾。结果后来找了三四户,那些大叔大婶都在夸赞廖寒温和耐心,说哪怕遇到泼皮无赖,被人丢了一身烂菜叶臭鸡蛋,也不会纵容手下伤人,谦和有礼极了。

季燕然道:“他不是没脾气,而是怕给皇兄捅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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