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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天是暗沉沉的。

大帐内,火盆在“噼里啪啦”燃烧着,被窝里很暖,云倚风趴在他胸口,扒开里衣,用指尖摩挲过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问:“太医院祛疤的药那般好用,王爷怎么也不给自己抹一抹?”

“没那心思。”季燕然枕着左臂,右手捏起他的下巴,用拇指轻轻蹭着,“况且若没了疤,还如何骗得媳妇心疼。今日我忙得没顾上回来,李珺一直陪着你?”

云门主淡定“嗯”了一声。

季燕然问:“聊什么了?”

他说得随意,这本也只是小情人间的闲谈,聊几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而后便能熄灯相拥而眠,再普通不过。但再普通也架不住有人心虚,云倚风狐疑顿起,爬起来仔仔细细盯着他的眼睛,想辨出是不是李珺又不顾江湖情谊,将自己给卖给了他的七七七弟。

季燕然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云倚风裹好被子,“睡吧,明日还要出征呢。”

季燕然俯下身,在那微凉的唇瓣上亲吻,头发垂下来,脸颊有些痒,心也有些痒。云倚风拉低他的肩膀,闭起双目迎合着,却又难免遗憾。若明日无战事,若此时两人正在雁城将军府,在王城,或者哪怕是在一处安宁祥和的小客栈中,枕头下藏着的玫瑰膏,应当也能拿出来用一用了。

季燕然在他耳边问:“什么味道?还挺香。”

云倚风答曰,我香。

季燕然笑出声,将人抱在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哄着睡了。

帐外火把熊熊。

银珠将弯刀磨得光亮,又问:“义父还不休息?”

“睡不着。”梅竹松愁眉紧锁,“明日一战,又不知会有多少将士伤亡。”

银珠坐在对面,替他倒了一盏热茶:“战争总会有伤亡的,而且我们的伤亡,是为了换取更多人、更长时间的安稳与和平,义父不必忧虑。”

“剿灭夜狼巫族后,战争真的就会结束了吗?”梅竹松看着她,“别忘了,还有耶尔腾,他的野心,怕是能吞下整个太阳。”

“但他的对手是季燕然。”银珠道,“若换做我是耶尔腾,即便野心再大,也不会选择与这么一个人为敌,他实在太可怕了,也实在太强大了,近些年经常有传闻,说大梁的皇帝对萧王忌惮颇深,现在看来,倒也情有可原。”

“皇帝对萧王忌不忌惮,你我不知,可耶尔腾必定是忌惮的,所以才会特意留下第三个条件。”梅竹松道,“想让他老老实实交出血灵芝,只怕也并非易事。”

银珠试探:“云门主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被前夜的爆炸震伤了,估摸得养上半月。”梅竹松道,“但与蛊毒比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银珠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大战在即,营地中每一位将士都是亢奋的,连李珺亦不例外。他虽不用亲上战场,却也给自己弄了身不怎么合体的盔甲,硬是吸着肚子塞了进去,在帐篷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动,如一块“哐当当”的铁皮,自认正在以天潢贵胄的身份,不辞劳苦,安抚军心。

众人对这位游手好闲,却又笑容可掬的草包王爷,一向是不喜欢却也不讨厌的,所以都挺配合,“多谢平乐王”喊得也颇为响亮,李珺心里更美了,转弯之后见一处帐篷里漆黑,便想着要过去查看一番,结果却见一个人钻了出来,身材那叫一个魁梧高大啊。

“原来是乌恩勇士。”李珺认出了他,关切道,“这么晚了,是要去何处?”

乌恩不答话,只直直冲他扑了过来。

李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在火堆旁,“砰”一声,木柴与火星子乱飞,跟着眼前的金闪一起转。

乌恩双目血红,又将他一把高高扯起,蒲扇大的右手捏成铁拳,迎面就砸了过来。

“啊!”李珺惊慌失措地大喊,猛然想起来自己腕上有暗器,于是命也不要地狂按——当然了,什么都没按出来,那只是个空木头壳。

“大哥!”幸而格根及时追出帐篷,握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拉,怒吼,“你疯了!”

附近的将士们听到响动,也纷纷赶了过来,将李珺扶到安全的地方。而乌恩已经整个人都发狂了,他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的咆叫,力气大了三倍不止,单手握住弟弟的手臂,将他像沙包一般丢了出去。

“怎么回事!”远处也有人在惊喊。

是另外那三十名夜狼巫族的俘虏。他们在卸下鬼面后,便一直跟着联盟大军,此时也一起失去了理智,双眼被杀戮淹没,手中拿着长刀,只想将所见之物都砍个粉碎。

营地里出现了一阵骚动,而更大的威胁已悄悄逼近。

月光驱散了薄雾,荒草沙丘的边缘,一支阴森的、如同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军队,已悄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所有人都穿着漆黑的袍,被邪恶的上古诅咒与巫术浸透,面目狰狞,双目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