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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侍卫每夜前都会定时巡查周边,今日在对街巷角找到了一堆皱巴巴的、裹饼用的油纸。

侍卫觉得可疑,立刻报备给了虞焕臣。

“有人曾在此日夜盯梢,目标大约是我。”

虞焕臣摸了摸油纸,捻去指尖的面食碎屑,“去四周仔细搜查。”

侍卫领命,不到一盏茶就有了结果。

七八丈开外,巷尾隐蔽的杂物堆里,散落着两三滴血迹。

“血还是新鲜的,不超过半个时辰。”

侍卫禀告,“可是,周围不曾见打斗的痕迹,也不见伤员或尸首。”

虞焕臣皱起英气的剑眉。

这是跑了,还是被清理干净了?

出手的人是东宫,还是阉党?

不管是哪个派别的人出手,都显然来者不善……

想起乘坐马车欢欢喜喜出门的妻子和幺妹,虞焕臣脸色一变。

“不好。”

他倏地起身,大步流星道,“速速备马!”

……

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出门便有热浪扑来。

苏莞便拉着虞灵犀去饮冰楼小坐片刻,吃了两碗杨梅冰饮与木瓜煎。待日头滚落屋脊,晚风渐起,方上马车归府。

车中案几上,青铜冰鉴散发丝丝凉气,冻着一份新打的葡萄酪。

宁殷常买的那些葡萄酸得很,他自己吃得面不改色,虞灵犀却看得牙酸。

正巧饮冰楼的葡萄酪当季,清甜奶香,比他买的那些味美许多,她便顺手捎了一份,准备带回去给他尝尝。

“岁岁,你觉得这冰玉是配若绿的穗子好看,还是这根黛蓝的呢?”

苏莞拿着几种穗子样式凑过来,颇为犹疑的样子。

虞灵犀素手合上冰鉴,接过两条穗子比了比,道:“若绿清新,但兄长毕竟是武将,还是黛蓝稳重些……”

话还未落音,就听车夫“吁”地一声,马车猝然急停。

虞灵犀和苏莞撞在一块儿,俱是轻哼一声。

“少夫人,小姐。”

青霄于车外道,“前方贩夫车辆倾倒,堵住了去路,属下已命人清场,请少夫人和小姐稍候片刻。”

虞灵犀挑开车帘,朝前方望了眼。

一丈远的地方,卖瓜的板车与一辆装满黄豆的牛车相撞,瓜豆红红黄黄滚落一地,引来一群小孩儿和乞丐争抢,一片混乱。

虞府的马车被堵在宣平街和永宁街相连的石桥上,桥面狭窄,车马难以掉头。

桥下渠岸边,柳条如烟。

薛府的小厮擦着下颌的汗,张望道:“公子,桥上堵着了,咱们换条路走吧。”

薛岑端正而坐,清隽的脸上不见一丝焦躁,望向桥上停留的虞府马车。

小厮便知主子的痴病又犯了,不禁重重叹了声,只好靠着马车等待路通,用袖子呼哧呼哧扇着风。

夕阳投在永宁渠水中,浮光跃金。

不知名的飞鸟掠过水面,栖在桥边的柳树上。

见虞灵犀一直望着桥头争吵的瓜贩和牛车主人,苏莞安抚道:“别担心,桥面很快会通畅,不会耽搁回府的时辰的。”

虞灵犀眼里落着夕阳的暖光,秾丽无比,若有所思道:“我并非担心这个。”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一车瓜与一车豆,并非什么重要货物,为何需要五六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运送?

他们堵在桥头争吵,似乎也不心疼满地滚落的瓜豆,只拿眼角余光不住地往虞府马车的方向瞄。

而且天气这么热,寻常贩夫走卒皆撸袖敞衣,可这群人却穿得严严实实的……

瞬时,虞灵犀涌起一丝极为不详的直觉。

她放下车帘,低喝道:“青霄,快!下桥!”

可是来不及了,一支羽箭刺破车帘,嗡的一声钉在虞灵犀脚下。

以箭矢就是为信号,方才还在佯做争吵的瓜农和贩夫,皆是目露凶光,从板车下抽出潜藏许久的刀刃,先是砍倒面前的两个侍卫,而后朝着马车包抄冲去!

青霄立刻拔剑,喝道:“保护小姐和少夫人!”

结实的车壁被八爪铜钩毁坏,霎时木块四溅,虞灵犀和苏莞便暴露在凶徒面前。

目睹一切的人群惊叫四散,逃命的逃命,报官的报官。

岸边十丈远,薛家小厮吓得脊背发凉,软着两条腿哆嗦道:“公、公子,有歹人行刺……公子?!”

马车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薛二郎的身影?

……

行刺对于前世的宁殷来说是家常便饭,连他坐的马车都是经过特殊改造过的,只需按下一个机括,马车四周便会升起铜墙铁壁,只余出气的一线小口,足以抵挡所有的刀剑暗杀。

那时,虞灵犀常腹诽摄政王府的马车像具棺材。

而现在,她多么怀念宁殷那具刀枪不入的“棺材”。

见到车上是两个女人,而非虞焕臣,行刺之人有些意外,但也顾不上许多了。

箭在弦上,唯有杀人灭口。

箭矢破空的声响传来时,虞灵犀下意识伸手护住吓得呆滞的苏莞,将她压在车底匍匐。

随即左臂一阵钻心的疼痛,鲜血立即涌了出来,濡湿了烟粉色的披帛。

“岁岁!”

身下的苏莞立即睁大了眼,吓得哭腔都出来了,“你受伤了!”

“箭矢擦了一下,没事。”

虞灵犀示意苏莞不要乱动,漂亮的杏眸干净而又沉静,忍着痛小声道,“别怕呀,嫂嫂。”

苏莞是兄长前世错过、今生好不容易才圆满的幸福,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带小姐和少夫人走!”

青霄拼死拦住不断涌出的刺客,朝车夫暴喝道。

车夫刚拿起缰绳,那马匹便中箭受惊,嘶鸣着人力而起。

车辕断裂,马车里的一切东西都被一股大力往外甩去。

苏莞被虞灵犀护着,翻身滚落在地,很快被虞府仅剩的侍卫拉起。

而虞灵犀手臂受伤,无力攀援依附,被大力甩出马车,直直朝桥下水渠坠去。

“岁岁!”

“二妹妹!”

那一瞬仿若凝固,薛岑夹在逃散的人群中,如逆流而上的鱼,拼命朝坠桥的虞灵犀伸长手。

可是太远,太远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灵犀像是断翅的蝶,没入溅起的水花中。

薛岑愣了愣,不管不顾地朝渠堤扑去,却被及时赶来的小厮一把抱住。

“二公子,使不得!”

小厮用了吃奶的劲儿,唯恐他再坠湖惹出性命之忧,大声道,“您不会凫水啊,忘了吗!”

“松手!”

薛岑一介温文尔雅的贵族子弟,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掀开小厮跳下了水渠。

他闭了闭眼,忍着对水的恐惧,僵硬迈动步伐,涉着齐胸深的水朝虞灵犀坠落的方向摸索而去。

“公子……公子你睁眼看看!”

小厮也跳了下来,拉住薛岑月白的袖袍,“不用你去,已经有人把二姑娘救上来了!”

薛岑睁眼,只见那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跳下桥将虞灵犀托了出来。

他出现得那样及时,又那样义无反顾。

夕阳的余晖中,湿淋淋的虞灵犀攀着少年的肩,以一个极其信任的姿势依靠着,像是一对风霜血雨中的交颈鸳鸯。

薛岑白着脸僵在水中,荡漾的水波托起他贵重的月白锦袍,像是一片晕散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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