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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打断他道:“那不就是个饭碗吗?”

穷书生仿佛被一拳击中,得了内伤似的看着她,良久才轻声道:“罢了,我不与妇人争辩。”

科举一直也没有重开的消息,穷书生只能愈发的穷下去,每日看着城南的告示墙,仿佛变成了一块望夫石,到最后连米粥也喝不起了,只能靠掌柜的施舍点剩菜剩饭过日子,一日掌柜的见他倒在井水边,还以为他饿死了,走过去一看,还好只是饿昏了,醒来后掌柜的劝他道:“我说你这怕不是要死我这房子里?你要不找个活吧。”

穷书生终于气若游丝道:“我……可我什么也不会啊。”

掌柜的问道:“都说是个人都有一技之长,你总会干点什么吧?”眼见着穷书生想着想着又要饿昏过去了,掌柜的忙扶了他一把,心道还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也太没用了,不过瞧这脸长得还倒是还俊,估计实在不行……掌柜的正想着,穷书生道:“掌柜的,我着实饿的不行了,能不能给我一碗粥。”

“能,两文钱。”

穷书生看了她两眼,低声道:“看来我还是找找活吧。”

打那之后,穷书生便消失了两日,直到今日忽然又出现,那穷书生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背着他的破旧书匣,他一进屋,掌柜的便问他道:“祁钟?真是你!我还道你饿死了呢?你找着活了没有啊?”

祁钟从衣袖中掏出些银子,把前些日子赊的账给结清了,“这活,不是很好干啊。”说话依旧是那副没吃饱饭的虚弱样子,抬起手时腕臂上还绑着绷布,像是受了伤。

掌柜的笑道:“不过好歹也是挣到了钱啊,干哪一行容易了?”数完了钱又道:“看这一身的伤,你这是帮人干苦力去了?”

祁钟道:“实在找不到活,能干点什么就干点,打打杂,干的也不好。”

“你是被人辞退了?那你接下去是打算做什么?”

“我……我还是继续读书吧。”

“还读书呐?”

“嗯,等科举重开,盛京的吃住太贵,我打算回老家乡下去了。”

掌柜的闻声顿了下,笑道:“也好,回去了开销小些。”说话间,她回身作势要放钱,不小心碰翻了祁钟摆在柜子上的书匣,书匣倒在柜台上时发出了一声清越空灵的鸣声,一回头却见祁钟已经扶好了书匣,她也没多想,将手中的钱递给祁钟,却是比之前他递过来的还要多。

“这是?”

“你回去的路上盘缠总要预留些,治病也要花钱,这些就自己留着吧。”

祁钟看着那穿着嫩青衣裳的掌柜的,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掌柜的您一番好意,着实是令我汗颜,原来我皆是错看您了。”

“汗颜?错看?原来你这个人一直在心中骂我?”

祁钟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腹诽,是腹诽。”见老板娘皱着眉头,他又道:“我这临走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够答谢你的,这样吧我教你认个字,俗话说一字千金,”说话间又看见了案上的那个碗,“上回我们是不是说过这个‘器’字,器者,皿也,饭食之用器也,然则皿专谓食器,而器乃凡器通称。”

“饭碗?”

“不是,这样你会写‘器’吗?就是四个孔,一只犬。”

“哦,狗的饭碗?”

“不是不是,是狗所看守的容具。”

“狗看守着自己的饭碗,那还是狗碗?”

“……”

少女看着祁钟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器’字嘛,白雪清词出坐间,爱君才器两俱全,是这个‘器’吧?”

祁钟闻声一愣。

少女轻盈盈地望着他笑,低声道:“一路顺风。”

祁钟离开了盛京,如来时那样,一个人背着他的破旧书匣,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起来,走到京兆处下意识停下脚步,想要看看有没有告示,却听到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氐人来京的事情,提到了比武,又说到了那位广阳王世子。

祁钟听了会儿,不自觉地扭了下自己受伤的手腕,当年他曾欠下一桩人情,多年后有人找上他,要他杀一个人,他答应了。雨巷中,他与那位广阳王世子可谓说难分高下,说实话对方的身手令他深感意外,他的剑术在狭窄雨巷中施展不开,又加之雇主找来的刺客帮倒忙,一时不慎便落了下风,对方原本可以一剑杀了他,却在最后一刻将剑擦过了他的脖颈,铮的一声钉在了湿透的墙壁上。

年轻的皇族子弟静静地看他一会儿,转身袖手走出了那条黑暗的雨巷,那道眼神是什么意思,祁钟到现在仍是感到费解,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平静了,像是掀不起波澜的湖海,漆黑一片,让人什么也看不穿,祁钟内心厌倦了杀戮,那一刻他看向那个背影,他觉得对方也像是厌倦极了人间无休止的杀戮,他们一个丢开剑坐在地上,另一个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那巷中的雨一直下,好像是人间停不下来的腥风血雨,阵阵吹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抬头看这晴朗的天,祁钟在心中想,以后真的不再杀人了,回去做个真正的读书人,将来也许能够考取功名,在哪个偏远的乡下做个兢兢业业的小官,也许还能够再娶个聪颖可爱的妻子。

演武场上,赵慎看着对方扫过来的青色枪风,回身右手一推,力破千钧,他只刺出了一枪,却像是破开了整个虚幻的世界,一切都如滚烫的潮水似的被他往外推去,裹挟着改天换地的力量,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夜雨巷中,疾风骤雨吹在脸上,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剑还在手中,枪还握在手中,可以破开一切的虚妄。

阿鄂斯没想到赵慎面对自己的攻势会挡也不挡就直接往前刺出,在两柄枪擦过的瞬间,死亡的阴影同时倾身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他的眼神浮现出震动,对方那柄枪上的寒芒越来越近,一切仿佛被放慢了,他站在了之前被他打败者的位置上,凝视着死亡,在最后一刻,他终于率先偏转了枪锋,想要挑开对方的枪,可令他绝没想到的是,那柄枪直接被前所未有的强悍力量撞断了,巨大的震裂声仿佛是金铁的哀鸣,手中灼热般的疼痛感让他都懵了。

而对方的枪却仍是破开一切无物,笔直地朝着他而来,一枪直接贯穿胸膛,黄金粉碎,骨头断裂,血花翻溅。

一招而已。

阿鄂斯手握着断枪,黑红的眼睛盯着对方,鲜血从嘴角慢慢流下,“我死了,汗王会让梁朝血流成河。”

赵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整个身影笼在白色的光中,轻声道:“让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