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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玉楼,阁楼中,赵慎斜躺在软榻上小憩了半个多时辰,太久没睡过这样清静安稳的觉,醒来时,难得神思清畅,身上多披了一条柔软的轻裘,外面的焰火燃尽了,夜色映在窗棂上,一片冷冷清清的银白色,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坐在榻边,赵慎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他缓缓眨了下眼睛,打量着那张侧脸。

楼下夜宴已经散了,李稚坐着看那扇透光的窗户,十指松松垮垮地交叠着,他像是在静静追忆沉思,又仿佛是什么也没有想,一身正红色笼罩在静水似的光尘中。昏暗的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又坐着守了多久。

赵慎抬手搭放在了李稚的肩上,李稚回过头,见他醒了,朝他慢慢笑了下。

赵慎问道:“宴会结束了?”

李稚点了下头,“结束了。”

“何时进屋的?”

“有一会儿了。”

赵慎支起身来,随意拂过袖子,“待在我身边也不出声,心中不安吗?”

“没有。这才刚开始,如今就瞻前顾后,那也没以后了。”李稚放轻了声音,“我就是忽然想看看你,哥。”

赵慎听到那突然的一句“哥”时没了声音,支着下巴半晌,看着他道:“别怕,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稚点头,轻搓了下手,“我刚刚见到谢珩了。”

赵慎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他亲自来了?”

“嗯,说了些话又离开了。”李稚把不久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略去了其中的私情纠葛,“他怕我误入歧途,劝说了两句。”

赵慎捏着袖子思索片刻,“政客眼中,背主求荣是大忌讳,此番谢府颜面扫地,他还肯对你好言相劝,此人倒确实是海量。”话说是这么说,赵慎心中清楚,再宽宏大量再惜才的人,对心腹的背叛也绝计不会容忍,谢珩作为上位者,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只论这份心性,绝非常人能够有的,他心中不由得多忌惮了两分。

赵慎叮嘱李稚道:“谢府如今势大,你私下若是对上他,还是要先暂避锋芒。”

李稚点头,“我心中明白,如今还不到时候。”

夜深了,柔白月光隔窗照进来,赵慎看上去已没有了睡意,右手揽着李稚的肩沉思,李稚对他道:“哥,再给我说些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吧。”

赵慎闻声看向他,漆黑的眼睛闪烁着柔和的光,他轻声笑起来,“好啊。”

赵慎自己对父母的回忆也不过停在十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上回和你说过了母亲,这回说说父亲吧。”赵慎的眼神悠远起来,像是一汪镜湖,“母亲曾说,父亲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看似不善言辞,却总是能令人倾服,那时天下无数人慕名而来追随他,三百年来从没有过这样的盛况……”

那嗓音低沉却不沙哑,不紧也不慢,将往事娓娓道来,给人一种回到家听父亲讲话的感觉,心境也变得温柔宁静。李稚静静听着这些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目光聚焦在赵慎的脸上,渐渐的,那张脸在他的眼中不断地清晰起来,连那些没有留下痕迹的哀伤都看得格外分明,他仿佛要从中看出个真相来似的,一直目不转睛。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缓缓握紧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滚烫热流在四肢百骸中流淌,他在心中想,他要为他赢回被篡夺的江山,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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