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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庭院中暴雨如注,谢珩坐在窗前一个人下棋,檐下亮着灯,一道影子投在青色纱笼上,面前的那盘棋依旧许久没有动过了。他向来是生活规律的人,每日寅时起,亥时歇息,二十年来几乎没有过例外,可今日却是打破了这规矩,他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断闪过在谢府门口看见的那一幕,少年勒马而立,鲜艳的衣襟被风吹开,哗啦一声响,琉璃灯光在那张满是薄汗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又如雾似的往后隐去。

谢珩思绪沉沉,槛前的茶水已经煮开许久了,白雾不断往上蒸腾,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将视线投过去,一名侍卫立在阶前,隔着山水屏风道:“大公子,大理寺少卿李稚求见。”

李稚等在谢府门外,他心中焦急,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想着如何组织措辞。他身后跟着三个广阳王府的侍卫,其中一个主动上前帮他打着伞,但雨水又密又急,仍是有不少吹落在他们身上。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谢府的侍卫见到他深夜来访,除了眼神略有些怪异外,倒是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进去通报了。

谢府无论如何都恪守着待客之礼,侍卫打开门请他们一行人进来避雨,李稚也顾不上犹豫,立刻进去了。他们正站在屋檐下等候消息,大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马蹄声,谢玦近日时常与好友去西山湖一带打猎,夜夜迟归,他利落地翻身下马,顺手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侍从,一抬手解下蓑衣,大步往里走。

轻快地走了大概有十多步,他整理着马鞭的动作忽然一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不远处屋檐下的那几道身影,第一眼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观察了一会儿,嘴里慢慢吐出了两个字,“李稚。”

李稚早在谢玦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此时见他回过头来,心中一沉,但仍是道:“谢小公子。”

谢玦脸上第一个浮现出的表情并不是厌恶或是愤怒,而是困惑,“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要事求见谢中书,深夜拜访多有打扰。”

谢玦慢慢重复了一遍,“你找我哥?这深更半夜的,你是找不到回广阳王府的路了,专程过来问问?”回过神来的谢玦顿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心里一时间生出许多的念头,这人居然还敢跑到谢府来?是谁给他的胆子?

李稚心中惦记着赵慎的伤势,没有心思与谢玦牵扯,故而也没有回应这句夹枪带棒的话。谢玦见他不说话,脸上也并非是例行公事或是故意挑衅的神色,心中回过味来,“你不是能言善辩吗,不说话了?看你这样子,你是有事相求?”他上下打量了李稚一圈,视线扫过那身淋湿了的衣服上,自然也没漏过李稚袖口的暗红血渍,“你该不会是被赵慎清算了,重新回来找我哥帮忙吧?”

李稚看见他转身朝着自己走过来,终于道:“过去的事情是我多有失礼,我今日确实有要事求见谢中书,还望二公子行个方便。”

谢玦眼中射出锐利锋芒,“你有事该找赵慎,他才是你的靠山。”

李稚的心境并没有因为谢玦的话而有所波动,但他确实很着急,通报的侍卫迟迟没有回来,他是在谢府当过差的,知道按理来说不该这么久,他意识到,谢珩或许并不想见他,这其实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当日已经把话说得如此决绝了,分道扬镳之后,对方没有阻碍他追求前程,也没有再见他,只划清了界限,已经是仁至义尽。他想着下意识又望向隐山居的方向。

谢玦继续卷着手中的鞭子,很快就发现李稚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你该不会想要硬闯吧?”

“我今夜必须见到谢中书。”

谢玦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他笑了起来,“你要不要脸啊?你让我哥在朝野中颜面扫地,转头就去向赵慎表忠心,如今赵慎不要你了,你又跑回来找我哥?你当这谢府你是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地方?”话锋转到最后已然低沉凛冽起来。

谢玦上回在李稚手上吃了暗亏,本就心有不甘,他心中记得徐立春与谢珩的话,原本并不想降低身价与李稚这种人多做纠缠,只冷眼等着看他将来是什么下场,可李稚却用三言两语轻易激起了他的怒火,他实在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人有何脸面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他继续朝着李稚走过去,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像你这样诡计多端又吃里扒外的人,活该当一条丧家之犬。”

李稚闻声忽然抬了下眼睛,瞳仁中倒映着风雨交加,愈发漆黑一片,谢玦见他终于露出真面目,只觉得心中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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