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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陆续从雍州传了回来。

裴鹤对谢珩道:“朱雀台案当年,赵元为黄州刺史,得知消息后曾入京觐见景帝,愍怀太子及卫太子妃死后,朝野议论纷纷,他站出来为卫家求情,卫盛躲过一劫,感念其恩情,第三年,赵元迁雍州太守,得到卫盛大力扶持,不久即因功封广阳王。”

纵观赵元的生平履历,只能说这个母姓卑微的皇子牢牢抓住了一生唯有一次的崛起机会,在两党相斗的缝隙间乘着难得的东风异军突起,并终于成功地夺得了属于自己的根基,有被天选之意,但从事实来看,并无太多可疑之处。

裴鹤继续道:“赵元在下属口中是一位痴人,赵慎的生母身份神秘,名姓地位不高,极可能是奴籍,景帝厌恶血脉有污,赵元于是将她偷偷藏在内宅中,后来她诞下长子赵慎,赵元恐惹得景帝不悦,一直不敢将母子的身份公布,直到朱雀台案后第四年赵慎才回归宗籍,不过早在几年前坊间便传闻广阳王府中有位病弱的世子。其母没有消息,应该是在这四年间已经过世,出于多年的亏欠,赵元待赵慎无微不至,连‘慎’这个字,也取自‘一片真心’之意。纵观种种,赵慎是他的血脉应该无疑。”

隐尉恐引起广阳王府的警觉,排查得谨慎小心,但绝对可靠,从现如今的线索看,虽有稍显巧合之处,但广阳王府与朱雀台案确实没有太大关系。若真的是有人在其中故布疑阵,也不能够做到如此天衣无缝。至于赵慎与李稚,这两个人在过去的二十年中除了那次偶遇外确实没有任何交集。此番季元庭出现在雍州,结合他的口供以及隐尉的摸查,最终也被定性为巧合。目前没有太多异样。

谢珩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裴鹤道:“赵元性格谨慎,他步步为营才终于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不会如此大胆地私藏太子遗孤。”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完,更何况还是堂而皇之的将人当做亲生儿子抚养,只是怀疑,也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卫家查过了吗?”

裴鹤点头,“查过了,不见异样。卫盛死后,雍州变成一盘散沙,其旧部将军担心士族清算,自愿为赵元所招揽,但兵权却仍有部分抓在自己手中。将军们都认为赵元性子懦弱,更欣赏年轻勇武的赵慎,赵慎许给他们的好处也更多。”

“季元庭呢?”

裴鹤道:“隐尉已经确认,当年季元庭只带了李稚一个人回到京州乡下,另外那个孩子从未出现过,要么是分头逃散,要么是在逃亡路上夭折了。”说出这句话,说明隐尉已经默认赵慎不可能是皇长孙,但谢珩的眼神却始终晦沉。

裴鹤道:“大公子仍是怀疑赵元父子,要继续追查吗?”

“不用了。”每一条线索都已经梳理得足够清楚,若确实是精心布置多年的局,能滴水不漏到这份上,再挖掘下去也不太可能有新的证据,反而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广阳王府,谢珩道:“停下一切的试探,别打草惊蛇。”

裴鹤不解,“大公子认为其中仍有不合理之处?”

谢珩沉默片刻,“我希望是我多虑了。”

谢珩让裴鹤下去了,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中多坐了会儿。钟漏声点点滴滴,他在脑海中思考着二十年前发生在那片北地上的事情,广阳王府、卫家、太子、赵元、赵慎、卫盛、季元庭……慢慢的,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到了李稚,他在心中想着那个孩子将来的命运。赵氏血脉已经不能给李稚带来任何荣华富贵,还要在他的身上加诸数不尽的腥风血雨,以及那些本不该由他去承受的复杂仇恨,这绝非是一种幸运。

谢珩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那一双藏满了心事的眼睛,眼神变得沉默起来。

顶尖政客有种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谢珩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结论。若赵慎当真是失踪的皇长孙赵乾,这一对兄弟这次是要回来夺取那本该属于他们的皇位与皇权。广阳王府从未满足于为皇帝和宗室所驱驰,他们一开始盯住的就是九五至尊之位,将近二十年的隐忍不发,这是何等的决心?这把火一旦从他们的手中烧放起来,整个梁王朝都将为之震颤。

谢珩重新陷入了沉思。

贺府中,草木冷冷清清,贺陵正在画一幅有关玄鸟的画,他看起来精神与气色都很不错,自得病以后,他闲下来画了许多幅这样的画。水墨的玄鸟栩栩如生,披着一身柔顺的羽毛,眼睛犹如秋水般美丽,立在高高的枝头。这是传说中象征着太平与繁华的神鸟,当国家得到了上天的祝福,玄鸟将会翩然降临到人间,正像是那些令明君梦寐以求的贤才,它们纷至沓来,而在王朝末代黑暗之际,玄鸟受到上天的感召便会离开。

也有些留恋这美丽人间的玄鸟,它们迟迟地不肯离开,但时候已经到了。贺陵慢慢搁下了笔,厅堂中摆满了箱子,老仆正在分门别类地整理书籍,他们要趁着冬日来之前启程离开盛京,否则在半道上遇见风雪,今年许就回不去了。

贺陵将画好的画卷拿到窗前晾晒,他来到庭院中,这是个难得的晴朗黄昏,雨及时地停了,黄色的暮光落在屋檐上,到处暖洋洋的,他在藤架下的椅子上坐了,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两本旧书,其中夹着几封远方寄来的书信。

老仆对他道:“今年这天冷得出奇,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

“是贺兰山那边吗?”

“那又太远了,是汉阳那儿,听说下了好大的雪。”

“哦,是汉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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