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晋河之战(五)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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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礼已追击氐人至明山岭处,下令让军队暂时停下,李稚那边遇袭的消息刚一传过来,他就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氐人看他们在边境集结军队,猜中他们势必会主动出击,索性将计就计,一面勾引着且战且退,另一面却派兵潜入后方突袭李稚,所谓擒贼先擒王,氐人相当清楚,只要能敲断南国的主心骨,这所谓的十三州盟军立刻土崩瓦解。
西北将领对氐人的强悍实力已经多次领教,但骨子里却仍是轻视对方的头脑,桓礼心中十分感慨,若非谢珩迅速反应过来,他们这份自以为是的傲慢将葬送掉整个南国,氐人早已不再是三百年前乱无章法的氐人,但还好,南国也并非是三百年前不堪一击的南国了。
既然氐人选择且战且退,那桓礼便决定剩勇追穷寇,他下令联军一路追击氐人,直到明山岭处才终于停下。
明山岭是一道名副其实的南北分水岭,三百年前氐人抢占此处后,将其重新命名为铁勘木,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栅栏。若说晋河与雍阳关是西北的边境,南梁对其尚有七八成控制力,那从明山岭往上的土地则已经完全脱离西北三镇的控制,那是被蛮族占领多年的汉室故土,在明山岭上有一副木阿蒙亲手篆刻的碑文,意思是:日月光华灿照之地,汉人永世不得踏入天神的领土。
桓礼下令军队停在此处,一是猜到古颜势必提前备好退路,明山岭极有可能便是他们的退守之地,不可轻易冒进;二是这场暴风雪确实愈来愈大了,连蘸了滚油的火把都无法燃烧起来,漆黑的原野上到处皆是轰隆隆的雷鸣声,山地震动起来恐怖骇人,如此恶劣的天气自然难以继续行军。
当年木阿蒙看中明山岭自有其深意,即便是三百年前,此处也是公认的不可逾越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非当年汉室末代守将仓皇而逃,木阿蒙未必能白捡这个便宜。
从天空往下望去,皑皑白雪覆盖着古老的崇山峻岭,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不世的名将在此黯然折戟,往事已越千年,唯有山巅上陈旧的轮戍台仍旧空对着亘古的风与月,故国神游,人间如梦。
桓礼立在营帐前遥望那黑暗中的山岭,正沉思着进攻之策,忽然有一束橙红色的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等等,那是什么?!
明山岭的氐人军帐中,部下们正对古颜道:“汉人必然退守山外,哪个将军敢在这种风雪中率军进入铁勘木?只恐还没摸到营帐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另一个副将谈笑道:“除非他是神仙,能插上翅膀飞进来!”
古颜阴沉着脸没有加入谈话,他正为铁托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而感到烦心,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刺杀赵衡的计划或许已经失败,他一时懒得听这些没头脑的部下聚在他这儿侃侃而谈,刚要摆手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大账外忽然连滚带爬摔进来一名塔什尔,吼道:“将军!有人突袭!火烧了营篷!”
前一刻还在洋洋得意的众将尚未反应过来,一个个呆在原地,就连古颜一时也被这消息震惊,“什么?谢珩吗?还是赵衡?”
塔什尔道:“不、不知道,风雪太大遮住了视野,等守卫察觉到时,那些士兵已经出现在外面了!”
古颜刷的从座位上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一揭开帐帘,果然东南方的营帐已经陷入熊熊火海,史无前例的暴风雪将火焰鼓吹到几十丈高,犹如一条巨大的毒龙在空中游弋,那是上古神迹一般的宏伟场景,毒龙所到之处万物化作焦土,氐人营篷中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便是战马,此刻所有的战马都在疯狂挣脱缰绳的束缚,一味往外奔逃。
马蹄践踏声犹如滚地惊雷响彻山谷,而烈火还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裹挟着爆炸的风雪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古颜的脸色瞬间变了,这怎么可能?
此时守在明山岭下的桓礼也是一模一样的震撼神情,他眼见着那抹火光从一个小点逐渐变大,还未眨几下眼睛,火焰已然席卷整片氐人营帐,大半个东天被照得亮如白昼,万事万物包括他在内全都沐浴在那灭世的璀璨光辉中。
回想着那火最一开始烧起来的方位,他很快做出准确的判断,这个方位,这条道路,难道是有人自青州边境穿越雍阳关,一路潜行绕至明山岭后方,突袭氐人的主力部队?
那是一条难以想象的行军路线,桓礼光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觉得绝不可能!确实不怪氐人毫无防备,自古以来哪怕是再用兵如神的将军也不敢如此行军,何况还是像这样恶劣的天气,虽然尚未想明白,但桓礼当机立断,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立即下令自南方发兵,配合那支神秘的军队截杀南逃的氐人士兵。
此刻氐人的军帐外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古颜盯着那条火龙肝胆俱裂,他抽出自己的佩剑,猛的一脚踹开拦着他的薛怯,“滚开!废物!”众多部下上前死死地拦住他道:“将军!南北两个方向皆出现大量敌军,营帐保不住了,还请将军下令先撤军!”
古颜怎么肯舍弃自己的亲部,仍要往前冲,见去路被挡,喝道:“滚啊!”
忠心耿耿的亲卫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古颜手中的剑,殷红的鲜血滚落下来,他劝说古颜道:“将军!军马保不住没关系!士兵没了也没关系!周国还能派新的士兵、新的战马过来,只要人还在!仗还能继续打!周国没有败!将军要为周国考虑!为大王爷考虑啊!”
古颜双目猩红,刚要挥剑,但所有部下见状全都冲上去握住剑锋,“你们!”他顿时气结,又看向一眼那远方熊熊大火,眼见着大势尽去,终于闭上眼睛丢开铁剑,一字一句挤出两个字:
“撤军!”
军令一传下去,号角声响彻山野,氐人的军队立即仓皇而逃,在南北两方军队的夹击下,最终成功突破包围圈的不过十分之一二。
此时此刻,一个人正伫立在先汉时期建造的轮戍台上,彩焰细细勾勒着他的背影,借着远处的耀目火光,他仔细看那三百年前木阿蒙刻下的碑文,上面的氐族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但其内容却早已在史书中传刻永远,他伸出只手,抚上那块象征着汉室三百年屈辱的石碑。
一旁的副将难掩眼中的明亮神采,提议道:“将军,不如毁了它!”
“不,”年轻的将军轻声道:“留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