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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天并不想见厉随,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曾经受过多么重的伤,这些年又始终没有好好休息过,怕是早已油尽灯枯,本身也熬不了多久。而且他始终没有猜透当初厉随在雪崖逃走时,那奇怪的功夫究竟是什么,内心便越发憎恨天门子,分明说好一起练功,为何最后还是对自己有所隐瞒?

厉随却想见赤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他,只要能杀了赤天,自己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但现在,他却不太想死了。

……

后半夜。

江胜临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就觉得后背冒出一股寒气,睁眼看到黑漆漆一个人,魂都散去一半。

“啊!”

“你鬼叫什么?”厉随不满。

江胜临裹着被子坐起来,心跳得似八百标兵奔北坡:“你大半夜像鬼一样坐在我床边,还问我叫什么?”

厉随开门见山:“我还能活多久?”

江胜临:“……”

江胜临点亮床头灯烛:“怎么,现在觉得还是活着好了?”

厉随问:“几年?”

江胜临道:“我先前就说了,若好好遵医嘱,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不过你又不肯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罢了,我再试试别的法子,或许还是能有十年的指望。”

厉随又问:“那你觉得他能活几年?”

江胜临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回答:“要是没有狂风暴雨地震,这木板墙少说也能活个两三百年吧,看着像是结实极了。”

厉随眉头一皱。

江胜临坐在椅子上,继续道:“若你是问隔壁住的人,祝二公子除了脑部旧伤,没什么其它毛病,少说还能再活五十多年。”

十年与五十年。

厉随道:“倘若我也想再活五十年呢?”

江胜临受惊,你还挺敢想。

同时他又非常不解,先前看你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现在怎么突然又开始和祝二公子比命长了,那种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估摸得个风寒都有十八个人跟着转。若硬要打比方,目前你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筛子,而人家是一只洁白无瑕的结实小瓷碗,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厉随道:“所以你没有办法?”

江胜临手一摊:“你现在问,我肯定没有,但你若肯遵医嘱,让我再慢慢想些法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呢,二十年,或者三十年。”

厉随坚持:“五十。”

江胜临:“你想想你泡在冰水寒潭里的那些夜晚,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丝丝心虚吗?”

厉随道:“没有。”

江胜临:“?”

脏话。

最后他还是只答应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前提,还得是病人配合,不再不吃药,不再乱吃药,不再气大夫。

厉随点头:“好。”

江胜临趁机问:“你为什么又突然不想死了?”

厉随答:“发现活着其实挺有趣。”

江胜临盘根问底:“那这里的‘有趣’具体是指什么?”

厉随:“许多。”

江胜临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你不说清楚,我很难替你开药的。”

厉随转身往外走:“滚。”

江胜临追出来扶住门框:“至少说一样吧!”我真的很好奇啊!

厉随道:“比如我刚捏碎了你的三盆叶银花,就很有趣。”

江胜临五雷轰顶:“信不信我扣你一年啊!”

厉随嘴角一弯,出了小院。

江胜临奔回后窗临时花圃,发现叶银花正开得好好的,并没有被魔头捏碎,这才松了一口气。

厉随没有再去祝燕隐的住处,他原想在房顶上吹着风过一夜,却又想起很久之前,江胜临医嘱中那句“晚上好好歇着”,便还是回了自己的卧房。

院中月色皎皎。

翌日清晨。

天刚一亮,祝燕隐就端端正正站在了神医门前,敲得很有礼数。

但再有礼数,也属于扰人清梦的行为。江胜临本就被厉随骚扰得后半夜没睡好,现在又被祝燕隐活活敲醒,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天硬是没下去。

不行,我是大夫,要儒雅随和,儒雅随和。

祝燕隐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厉随,他问:“昨晚厉宫主是后半夜才回来的?”

江胜临看着他眼下一圈淡黑:“你也被他吵得没睡好?”

祝燕隐:“嗯嗯嗯。”

江胜临将人让进自己屋内,一边开窗户一边道:“其实算好事,你还记不记得这一路,我都不许他泡寒潭?”

祝燕隐道:“记得,你说过泡寒潭只有一时之利,却无益于长久。”

“但他还是经常泡。”江胜临道,“他从来就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为了能尽快杀了赤天,甚至愿意用命去换。但昨晚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吧,突然就想通了,竟然跑来问我要怎么样才能活得更久一些,甚至还想再活五十年。”

祝燕隐:“是吗?”

“是啊。”江胜临百思不得其解,“跟中邪似的。”

祝燕隐低下头,喝了两口隔夜凉茶,觉得味道还挺好:“除了想活得更久一些,厉宫主还说什么了?”

江胜临心想,他还试图和你比命长,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说了吧,听起来更像中邪了。

于是神医坚定地回答:“没了,没有了。”

“嗯。”祝燕隐放下茶杯,“那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又道:“我还想再问一件事。”

江胜临示意他尽管说。

祝燕隐道:“神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江胜临一愣。

祝燕隐面不改色:“我家中有许多姐姐妹妹。”

江胜临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以至于稍微有些晕眩:“这个……温柔体贴。”

祝燕隐快言快语:“那厉宫主呢?”

江胜临还在考虑温柔体贴之后的要求,怎么忽然就换人了,他想起厉随那张随时随地黑风煞气的脸,谁家姑娘能受得了,更何况是娇滴滴的江南小姐,于是斩钉截铁道:“他喜欢胸大的。”

祝燕隐:告辞!

……

厉随其实也没怎么睡好,但好歹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时辰。他用凉水草草擦了把脸,就听见有人敲门。

祝燕隐清清嗓子:“你起来了吗?”

厉随打开门。

祝燕隐换了一身透浅蓝的白衫,比昨日更清爽好看些:“你今日有空吗?”

厉随问:“何事?”

祝燕隐嘻嘻笑:“若闲得没事,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刘喜阳。”

看到他笑,厉随也笑:“好。”

两人谁都没提昨日的不愉快,心照不宣也好,各怀心思也好,总之心情很好。

只有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刘喜阳:“……”

也说不上原因吧,就是尿急,非常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