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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姚秉坤的问题,孟星哲差点腿一屈就往地上跪下去。

他简直惊恐交加。

刚想开口解释,思绪稍稍一偏,另一种情绪就突然漫卷上来,一下让他兴奋得就忘了解释。

“您说,姚佳喜欢我,是吗?”他刻意压低声音,想显得自己问也问得淡定。但音色里难以掩饰的颤抖因子终究泄露了他心头的狂喜。

当唐馨在电话里告诉他说,姚佳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他时,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虽然过后扯痛了发根,确定那不是梦,可他依然不敢十足十地确定。

现在连姚秉坤都亲口这样说,看来她喜欢他这件事,是真的可以坐实了。

他看着姚秉坤,不等他回答上一个问题,已经迫不及待又问下一个:“她喜欢我,是她亲口跟您说的吗?”他差点在问题最后脱口叫声爸爸。

姚秉坤夹着烟看着他,徐徐上飘的青白烟雾像道若有似无的屏障,挡去他的表情。

他半晌不语。

孟星哲渐渐不能淡定,什么霸总的面子、逼王的格调,此时此刻通通抛掉。

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恳求:“求您告诉我!”

姚秉坤又看看他,滴水不漏的表情松动了一些。

他开口说话前好像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之前跟我打了个赌。如果她能在客服部坚持干满三个月,我就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孟星哲想起在那蚀骨一吻发生的火锅之夜,喝酒时,姚佳也对他讲过这个赌,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嘴里提到的父亲就是堂堂董事长大人。他现在倒是这个赌两方面全方位的见证人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客服这份工作,但还是忍着耐着去客服部煎熬过了三个月,终于赢了和我的打赌。这是她好不容易为她自己争取到的心愿机会。可到了最后关头,她却把它心甘情愿地用在了你身上。在你被通知开除的前一天晚上,她跑来书房跟我说,她确定她的心愿是,要保住你,令你不被解雇。”

孟星哲听得心头大动。原来在她面目一新风采卓然地走进李旺力办公室、果决气派地保下他那一瞬的背后,是她把那么重要的、她为之付出许多辛苦和忍耐才换得的心愿机会,给了他用。

……他却好不珍惜地一把推开她,还附赠了许多伤她心的话。

孟星哲想狠狠抽自己大嘴巴。

“还有,她跟我提起你这个人时,就满嘴都是夸。有人告诉她说你是个小间谍,她不亲眼看到都不肯信。你说这些是不是喜欢?或者是我老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之间,管这个叫结拜情?”

“……”孟星哲几乎想擦汗了。这一位还真是成了精,什么都知道。

但听着姚秉坤说的这些话,孟星哲一颗心都软成了水。他没敢奢想过,原来那小姑娘会那么喜欢他。转瞬他又心疼得发梗。他伤害了那么喜欢他的小姑娘。

他看着姚秉坤把烟熄了,然后又看向他。

“好,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还是由你来说说pua的事吧。”

孟星哲立刻正了神色,肃然作答:“我没有pua她。董事长,不瞒您,说起喜欢,我坚信我能做到,我喜欢她总比她喜欢我更多一点!所以,”他连声音也郑重起来,“如果我伤到她了,我自己伤得就一定更重。”

别人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是伤她一千,自损十万八。

“我之前是对她说了点狠话。但那些话与其是说给她的,不如说是说给我自己的,我那时候以为她有男朋友,我不想做第三者,才说了点狠话让自己死心。”

孟星哲顿了顿,问姚秉坤:“您还记得吗,上回我们在这见面,您还说想介绍小女儿给我,我当时还跟您说,不了,我有喜欢的女孩,但她有男朋友,您当时还夸我不做小三有原则来着。”

可谁能想到,他们说的是一个人呢?!

现在他真想不要脸了,就跪下问问,爸爸您当时说的话还做数吗?

“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她,是她这小坏蛋骗我说她有男朋友!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我们之间就不会生出那么多误会和枝节。您说,这也不能全都怪我的,对吗?”

孟星哲眼巴巴地看着姚秉坤。

姚秉坤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忍不住浮起浅浅笑痕。他觉得自己像夹在两个小朋友的是非中,非得给他们拉架做评判。

“她骗你她有男朋友?这孩子,闹的又哪一出。”顿了顿,他对孟星哲一点头,“那这一点,是她不对。”

孟星哲像秋后问斩的犯人得到了赦免令一样,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心脏刚才都要跳出来了。他一世逼王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过,逼格都要掉地上埋泥里去了,他卑微得简直像个小蚂蚁。

他想不行,不能用这个比喻。毕竟他害怕那玩意。

“看起来,你倒是真的很在意姚佳。”姚秉坤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欣慰一般。

“我一直担心她性子叛逆,爱跟人顶着来,不知道得什么样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

孟星哲一听这话,立刻开始维护:“姚佳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叛逆。”他想起停电那晚小姑娘跟他喁喁私语倾诉的那些话,整颗心都软得稀烂,“姚总,其实之前姚佳跟我讲过她家里的事情。说真的,您是不是从小对她管教得过分严厉了?”

姚秉坤闻声说:“她从小叛逆,所以我对她管教得是比较严厉。”

孟星哲说:“但她说,她之所以叛逆,是因为她父亲总拿她和她姐姐作比较,总是对她进行打压式教育,不怎么鼓励、全靠刺激。”

姚秉坤闻声一怔,半晌才说:“我以为她这孩子叛逆,靠鼓励是教不好的,才会总是批评她、让她学学她姐姐。”

“您看,这是个恶性循环,你觉得她叛逆,所以总是批评她,她因为得不到鼓励,永远只有批评和与姐姐作比较,所以愈发叛逆。”

孟星哲看到姚秉坤眉心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里也不掩一丝震惊,一丝原来自己不会做父亲的震惊。

这长者是位合格的企业家,但却不算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姚秉坤几乎有些迫切地问孟星哲。

“……她说过您脾气不太好。但我觉得……也还行?”

姚秉坤怔了会,叹口气。

“我刚刚回想了一下,我似乎真的对所有人都会平心静气地交流,却总是对她发火、训她,因为觉得她不听话不懂事,太叛逆。”他声音语气里隐着悔意,“是我做得不好。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他继续追问。

“还有么,这个她没有直接说,但我听得出,她希望多得到您的鼓励,和不被拿去跟她姐姐作比较。”孟星哲说。

姚秉坤转头看着远方,他手里捏着打火机,拇指在打火机上无意识地搓动。

半晌后他声音浑厚又幽沉地响起。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像是对孟星哲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这两点,的确是我做得不好。今后我努力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孟星哲听着这话,几乎有一点感动。他想要是姚小佳现在在这里,说不定会哭吧。

这一瞬他忽然明白过来,姚佳说的她从来只为一个男人哭,那个男人指的是谁了!

他兀自激动着——原来能让她哭的人除了她爹就是他自己——忽然他就听到姚秉坤又出了声。

“不过,”姚秉坤只用两个暗示着转折的字,就又把孟星哲已经喘匀了的气又给吊了起来,“说回到你和我女儿的问题。姚佳她现在主要怪你的,应该是你到底为什么隐瞒身份来卧底的事情。”

孟星哲真急了。

“董事长,姚总,”他差点叫声爸爸,“说真的,我到现在,连我自己都变得有点不明白,我到底来坤羽干嘛的?我这个人,毛病不少,但道德底线不低,我不可能真的偷盗什么关键技术和重要信息。可现在想想,除了关键技术和重要信息,那些其他信息,其实通过别的渠道我一样可以获得,所以我到底为什么会顶着个商业间谍的嫌疑来这里卧底?”

孟星哲是真的把自己都说懵了。

“我这是,来这虚度了三个月光阴吗?”他眼神里都带上了点迷茫,问向姚秉坤。

“似乎,也不能这么讲。”姚秉坤沉吟,“你在坤羽这三个月,是有改变有成长的,对吗?”他帮迷茫的孩子找答案。

“是,”孟星哲认真想了下,“您说得对,我真的变了很多。以前我是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但我现在又渐渐找回了帮人的能力;以前我讲究品质讲究逼格,但我现在打地铺都能睡了;以前我连瓶子倒了都不扶,还会踢远点别碍眼,但现在您知道吗,我一口气洗几十个碗不费劲儿!以前我……”

他细数起来,他看到姚秉坤在他的细数中,脸上笑痕在渐渐变得清晰。

等他一一细数完,姚秉坤点点头,对他说:“确实改变了不少,那你的确不算白来。”

孟星哲怔了怔。

“您不怪我?”

“怪你干什么?”姚秉坤声音厚重,“现在这种竞争社会,谁的对家公司里还没有个把自己人。疆逢电器、合意网,在我这都有人。防不住机密首先是自己没本事,没防到位。”

孟星哲又一怔。他想跟姚秉坤聊天还真是长见识。

他忽然问:“那您呢?您在竞争的对家,也放了人吗?”

姚秉坤看他,反问一声:“你觉得呢?”顿了顿,他说,“你觉得有就有,你觉得没有就没有。”

孟星哲觉得面前长者高深莫测。

“我觉得您没有。”他看着姚秉坤,认真说,“我觉得您不是爱用那种手段的人。”

姚秉坤这次真的笑起来,明明确确的笑容,不是那些浅淡的笑痕。

“嗯,我没有。”他点点头说,“我喜欢明刀明枪的做事。”

孟星哲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发自真心地在佩服这位长者,他是磊落又有胸怀的企业家。

“不管怎么说,”孟星哲诚心诚意对姚秉坤说,“这整件事都挺荒唐的,都是我的错,您想怎么罚我我都认!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把我这错给抵消了就行!”

姚秉坤问他:“什么要求都行吗?”

孟星哲点头:“都行。”

他想像姚秉坤这么正直的人,总不会提什么离谱的要求,答应下来,求个原谅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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