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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槐……郁槐!”

徐以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背上满是冷汗,后脑勺的疼痛刺激着大脑,他眼前一黑,扑到床边不断干呕。

昏暗的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的月亮。徐以年缓了好一会儿,恶心感退去后昏迷前的记忆慢慢复苏,他想起自己坚持要去找郁槐,却被唐斐打晕了过去。徐以年匆忙去看自己胸口的婚契,确定契约还在、郁槐仍然活着,他才勉强平复情绪。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令徐以年头痛欲裂,尽管如此,有一件事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一定要找到郁槐,不能让对方独自待在埋骨场。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些惨烈的画面,翻身下床时无意瞟了一眼窗外,视线蓦然凝住。

淡蓝色的结界覆盖了目及之处,徐以年意识到了什么,冲出房间迅速跑下楼。白天被他破坏得坑坑洼洼的院落已然恢复如初,唯一不同的是,整座宅院都笼罩着半透明结界,犹如置身于巨大的玻璃球里。

他伸手去触碰,看似轻薄的结界却坚固异常,以指尖为圆心漾出轻微的涟漪,而后缓缓浮现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法印。

是唐斐。

怕他醒来之后会不顾一切地前往埋骨场,竟干脆用结界将他关了起来。

怒火在胸中翻涌,徐以年掌心聚起电光,一拳狠狠砸在了结界上!

半透明的屏障巍然不动。徐以年烧红了眼睛,调动起全身的异能突破其中一处,耀眼的蓝紫色电光令四周亮如白昼。他的拳头砸得鲜血直流,可他浑然不觉,只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异能迅速消耗下去,结界依然纹丝未动。徐以年格外无助,绝望之下,他一头撞向了结界!

徐母听见动静匆匆赶来,看见的便是徐以年头破血流的模样。

“小年!”徐母心疼不已,“你先别激动!这道结界是唐先生留下的,这段时间不安全,你最好减少外出——”

“让他解开啊!”徐以年流血的手指拍上结界,“他凭什么这么做?!”

“……”徐母沉默不语,徐以年难以置信:“是您让他下的结界?”

徐母深吸一口气,放柔了声音:“你冷静一下,先和妈妈去处理伤口。”

徐以年看了她一眼,竟是又开始尝试破坏结界。闻到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徐母再也保持不了平静:“别再伤害自己了!除非唐先生本人在场,这道结界是不可能破解的!”

徐以年恍若未闻,流血的双手捶打不停。徐母心急如焚,她并不是一名强大的除妖师,此刻甚至没法将他打晕,惊慌之下,她死死握住了徐以年的手:“你要砸就砸吧,砸妈妈的手。”

徐以年挣脱不得,只能一下甩开了她。他双眼通红,额头的鲜血顺着眼皮流下:“求求您了,别拦着我!”

见他又要开始破坏结界,徐母骤然提高声音:“徐以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难道想绑住郁槐一辈子吗?!”

徐母向来温柔体贴,鲜少对人发脾气。徐以年因为她的质问不知所措,喃喃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

“究竟是不想让他一个人,还是你不敢独自面对现实?”徐母一针见血,大声呵斥,“你已经不能依赖郁槐了!既然无法相爱,你凭什么继续拖着他?!”

良久,徐以年痛苦地捂住了脸。

“那我至少…我至少要和他见一面,把相冲的事情告诉他。”他呼吸凌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是我害的……都怪我。”

少年单薄的身体像是快要站不住,皮肉模糊的手指鲜血淋漓,徐母心疼万分,表面上依旧冷言冷语:“你去了埋骨场能找到他吗?能救他吗?!就算你活着找到他,告诉他又有什么用?他得知真相以后死心眼不跟你分开怎么办?比起两个人都痛苦,不如你一个人受着,这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徐母的声声诘问逼迫他直面残酷的现实,最后一丝希望土崩瓦解,徐以年双膝一软,重重跌坐在地。

没了他不断释放的雷电,庭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夜色浓稠如墨,唯有稀疏的星光散在草丛中。

踏夜归来的徐父穿过结界,看见这副景象,短暂怔愣后扶起了徐以年。少年面无血色,往日神采飞扬的桃花眼失去了生机,徐父拍了拍他的背:“有什么事情进屋再说。”

徐以年神情麻木,额头上满是淤青血痕、双手伤痕累累,任由徐父扶着进了客厅。徐父仔细替他处理伤口,一旁的徐母再也克制不住情绪,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见徐以年失魂落魄,徐父叹了口气,替他涂抹药膏时尽可能轻松地开口道:“你妈妈都多久没哭过了,你今晚可把她吓得不轻。”

徐以年没说话。

徐父看了他良久,忽然道:“进入埋骨场并非永远不能出来,尽管数量稀少,但四区都有传送咒珠,郁槐若是拿到便能离开。对一名鬼族来说,这未必不是绝处逢生的机会。”

徐以年眼皮微颤,刚想开口,徐父又道:“尽快和他解除婚契吧。当断则断,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他。”

处理好全部伤口后,徐父陪他回了房间。一关上门,徐以年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背靠房门不断下滑,最终蜷缩在地上。

刚得知他的命和郁槐相冲时,徐以年是不信的。他相信郁槐,也相信自己,可一开始坚定的想法在醒来后逐渐崩塌,他好像失去了自信的能力,也忍不住会想,郁槐前二十年的人生都顺风顺水,为什么偏偏和他结契不到半年就遇上了这么可怕的变故……

少年的手掌贴上自己胸前的契约。父母、唐斐还有岚,所有人的话语在脑海不断回响,一声声劝告与现实不断重合。

徐以年头痛欲裂,仿佛在苦痛中挣扎过了一个轮回,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他逼迫自己不再犹豫,尝试用婚契联系郁槐。

等待回应的日子远比想象中还要难熬。徐母见他的精神状况实在糟糕,替他请了长假在家休养。越长时间得不到回应,越说明郁槐处境艰难。徐以年几乎每天都被噩梦惊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婚契,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

某天夜里,徐以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出同郁槐有关的画面,想到郁槐现在的处境,徐以年仿佛也置身于绝境之中。就在这时,胸口沉寂已久的婚契突然传来了动静

徐以年呆了几秒:“…郁槐?”

婚契另一端传来沉闷的动静,徐以年下意识按住心口的契约,连声追问:“郁槐!是你吗?”

“是我。”郁槐的声带似乎受了伤,说话时嗓音嘶哑,“之前状态太差,实在没力气回应你。”

徐以年鼻子一酸,眼泪直接涌了出来:“你怎么样了?”

大概是他的哭腔太过明显,郁槐安慰道:“我还好,别担心。”

一想到郁槐现在遭受的苦难都是因他而起,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

巨大的愧疚包围了他,徐以年用力抹掉眼泪,努力控制住发颤的声线,让郁槐能听清楚他的话:“你听我说,埋骨场并不是不能出来,只要拿到传送咒珠你就能离开了!”

“好。”即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关心依旧令郁槐眉目舒展,“你等我出来。”

想到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徐以年心如刀割,没有接话。

“还有一件事……郁槐。”徐以年咬紧牙,尽可能地平复呼吸,“我们解除婚契,分手吧。”

短暂的温情荡然无存,室内倏忽陷入死寂。

郁槐的情绪仿佛压抑到了极点,语气反而变得轻而缓:“你说什么?”

“……对不起。”

郁槐安静片刻,又一次问:“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徐以年竭力抑制住哭音,他浑身发抖、呼吸不畅,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他的沉默彻底触怒了郁槐:“怎么,你也觉得我现在成了你们除妖界谈之色变的怪物,所以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界限?”

迟迟得不到他的回答,郁槐逐渐心冷,阴森森地问:“徐以年,你他妈把我当什么。”

徐以年的手指深深扎进肉里,血腥味四下弥散。

他心如刀绞,郁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心脏,他强撑着回答:“我必须和你解除婚契。”

不等郁槐有所回应,徐以年一字一句:“解除之后,你一定要活下去。”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切断了这次联系。

一切尘埃落定,徐以年假装出来的坚强终于溃不成军,他爆发出崩溃的恸哭,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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