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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城,地上便干净了不少。

走起路来也轻松了许多。

道人不慌不忙,沿街而行,穿城而过。

慢慢回到了柳树街。

盛夏时节的柳树正是葱郁,有一间小楼,门口插着“道”字旗,有“除鼠去忧”的店招,不过大门紧锁,门口也无人摆摊,清净得很。好似没人知晓前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太尉府一事便是住在这里的道士所为。

道人慢慢走过去,打开了门。

“吱呀……”

打开房门,又将之关上。

不过木门并不严实,下午的阳光透过门缝,在昏暗的屋子里照出一条条斜着的细线,刚进来时,眼睛还不适应,觉得有些昏暗,不过仅仅片刻之后,便能捕捉到屋中散射的光了。

家中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昏暗的房间与地上耀眼的光线,灼热的太阳与屋中的凉快,鲜明的对比是夏天的感觉。

“唉……”

道人叹了口气,卸下行囊,一屁股在高板凳上坐了下来。

“唉……”

又一声清细的叹息。

穿着三色衣裳的小女童学着他的样子叹气,也学着他的样子,背对高板凳一个蹦跶,跳上去与他并排坐着,扭头看他。

劳累后的歇息最是舒适。

道人便在这里坐着,女童也学着他在这里坐着,一人一猫都不在乎时间的流逝。

大概快黄昏了,道人坐得累了,这才起身,去取包裹。

女童跟着从高板凳上跳下来,跟着他走,歪着身子,偏着脑袋,看他解开油布,打开匣子,取出画作。

道人也不理她。

这幅画卷起来有半人多长,不过展开之后,这就变成了它的宽,而它也成了一副前朝开始流行起来的横批,有将近一人长。

所谓横批,又叫横挂,和手卷的最大区别就是它可以挂在墙上。

宋游上了二楼,看了看屋子。

屋子不大但也不小,得益于穷困,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只一片平整。

取出路上买的挂钩,仔细衡量宽度,将之往墙上一按,便深深的嵌入了墙中,小心将画挂上去,竟是刚刚好。

随后道人便站在房中,立于画前,静静观赏着这幅画,感悟其中玄妙。

小女童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猫儿,蹲在他的脚边,一声不吭的仰头跟他一起看。

此前在北钦山上、蔡神医的茅屋前已经看过一遍,可如今再看一遍,依然惊叹不已,仍有不一样的感悟。更何况此时挂起来细细看,自然与之前在山上窦大师粗略的与他展示一遍不同。

其中灵韵玄妙,令人称绝。

谁说灵韵玄妙之事只是修行玄门中人的专属呢?

当年的窦大家也好,如今的孔大师也罢,都本是凡人,然而技艺通神,窦大家挥笔一画,便成一番天地,孔大师刻刀一凿,木猫成真,这般手笔纵观过去未来,又能有几个修行玄门中人可以做到呢?

细数伏龙观历代先辈,各有所长,但在各自选的道路上,可有几位走到了尽头?可有几位在修行法术上有窦大家之于画技、孔大师之于雕工的造诣?

难道这不能称一句神仙么?

而更称绝的是这个过程。

道人不免又思索了起来,就如当初在逸州孔大师家中一样——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一幅本来普通的画,哪怕画技再高深,哪怕颜料再考究,哪怕画纸再难得,又是如何勾连天地玄妙,孕育自然灵韵,最后自成一片天地的?

这个过程里有了不得的答案。

是世界的本质,是大道的终点。

当初在逸州孔大师家中,一切都很短暂,看不清晰,宋游也不能因为想要修行感悟,便把本想追寻自由的猫儿留下来。如今不一样,这幅画就这么悬挂在他家楼上,可以慢慢的看,慢慢感悟,慢慢思索。

这一行真是一场了不得的机缘。

得多谢窦大家、多谢窦大师才对。

此时这么一看,便越看越惊叹,逐渐被其灵韵所感,被其玄妙吸引,难以自拔。

时间流逝也不知晓。

脚边的猫儿已不知打了多少次呵欠、换了多少个姿势、离开又来了多少次了,时不时看一眼道人,扒拉一下他的裤脚,只是见他不理自己,只扒拉一下也就放下了前爪,摇晃下脑袋,便又走开自顾自的去玩一会儿,一会儿后又回来。

如此往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画已看不清了。

道人突然惊醒。

低头一看,猫儿就在自己身边,趴在地上打着呵欠,却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盯着画看。

好似有所察觉,她转头与他对视。

道人想了想,稍作明悟,看向画作。

刚才恍惚之间又有忘了时间的感觉,因为此前的云顶山之鉴,他生怕自己在这里一看,不知不觉又过去很久。

不过现在想来,自己刚才忘乎时间应当只是沉迷其中,沉迷太过,并非更玄妙的事。而天下间每一种感悟想来都该是不一样的,这一幅画中虽藏着天下少有的灵韵玄妙,然而此时此地的一切都与当时的云顶山情况不同,当初的经历也该是难以复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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