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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于我,不堪再看。

“你?在……怕什么?”落薇流着眼泪,终于再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她又问了一遍:“你在怕什么?”

“我怕你不认得我,”叶亭宴颤声回答,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得飞快,“我已经陷入心魔当中,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我?信了他的话,信了你?会背叛我?,为此……我?戏弄你?、侮辱你?、逼迫你?,直到最后一刻,才能看清这一颗心,我太怕了……怕你看见如今的我?,会后悔从前所有的牺牲,我?不值得你?这样牺牲,你?……”

他摩挲过?落薇的脸,最后一句却突兀地?移开话题,喃喃道:“你消瘦了好多、好多。”

落薇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在内廷中见到的我?,难道不是面目全非吗?既然信了,怎么还要把刀递到我?的手上?”

见他不语,落薇便道:“那我问你,崇陵太庙之?中,我?开口的一刹那,你?就?相信了我?的话吗?我?几?次三番告诉你我要的是这个天下,甚至不惜为此委身外臣,你?心中有?没有?过?半分猜疑?”

叶亭宴一怔,这才发?觉,那个混乱的夜晚中,她开口叫了那一句“殿下”后,他只觉得一切拨云见日,竟真的不曾再怀疑过她的用心。

他有?心开口解释,却生怕她不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叫她相信,正在反复斟酌之?时,落薇却忽然放开了手。

她离开他的怀抱,向后退了几步:“那天你叫我不要走,是想告诉我?什么?”

叶亭宴张着手回答道:“我?、我?本想亲自带你进我的书房当中,却总是瞻前顾后,怕你?不信我?,你?看见……看见‘灵晔’两个字以后,先感受到的,是开心吗?”

他艰难地?重复一遍,几?近哀求地?问:“知道我还活着的一刹那,你?开心吗?”

风吹过?面上未干的泪痕,落薇看着他,忽然笑出声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然入夜的汴河,忽然越过?汀花台边的石制阑干,翻身跳了下去!

叶亭宴心中一滞,几乎是想也没想地上前几?步,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害怕。

月亮在头?顶冷冷地?照着,昔年坠下汀花台的画面一幕一幕地?重演。河水冰冷,右肩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他不会水,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有?人却抓住了他的脚踝,扯着他陷入黑暗的河底。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面上的月亮远去。

可这次却截然不同。

他落入水中,混乱地?挣扎时,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

叶亭宴霎时浑身僵硬,几?乎要直接晕厥过?去。

可是有?什么执念支撑着他,是什么执念?他入水是来寻人,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要找到——

那双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托起了他,带着他重新浮出了水面,在他即将窒息时,一双如蔷薇花瓣般的嘴唇贴到了他的嘴唇上,为他渡了一口气。

于是叶亭宴猛地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落薇的脸,看见她头顶上的月亮,不自觉地?越吻越深,直到落薇咬了他一口,他才喘着气与她分开。

他听见落薇问:“你方才怕吗?”

叶亭宴顺着心意回答:“怕。”

“那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因为——”

他在虚实之?间痛哭流涕,大声地回答:“因为你!我看见你?,什么都来不及想,便随你?而来,不过?是……不过?是当年的汀花台罢了,就?算是火海,我?也会随你一同焚身的!”

有?船破水而来的声音,叶亭宴费力地?抬头?,看见周楚吟正站在船舷上。

他忽然想清楚,这定然是落薇来到汀花台前的安排,周楚吟已经驾船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是啊,你?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不必想。”落薇贴在他耳边,喘着气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何必要你来我往、非得争个清楚明白?你?我?之?间……”

温热的液滴混入河水之?中,缓慢地?流淌在颈间。

周楚吟与一个侍卫一齐将二人捞了上来,落薇跪坐在船舷上,他躺在她的腿间,湿漉漉地?发?着抖,手指不肯松懈地抓着她滴水的衣袖。

“——你我之间,谈何亏欠?”

他终于敢伸手,死死地?抱住了她,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落薇随着他一同大笑,船桨将河间倒映的光芒击得破碎,带着小舟缓缓划动,往一片黑暗的未知之?处去。

倒影虽零落,月亮却是一直都在天边的。

秋风很?凉,落在这样的怀抱中,叶亭宴却一点都不觉得冷,落薇躬身与他额头?相贴,气息纠缠,不带半分暧昧气息,只有?一种亡命天涯、却相依为命的深情。

他们在这冰凉的河水中挣扎了许久,终于游回了彼此身边。

十二年漂泊似萧瑟。

归水映天没。

双泪落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