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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灯睡觉前,周谧又跟叶雁请了个假,说确定了学校的事在明天,正好连着周末,需要休三天。

上司的反应很公事公办:mi啊,都快一点了你才来跟我说么。

周谧抿着唇:不好意思啊,可能最近睡眠不太好,就有点容易忘事。

但叶雁也只是小小地埋怨下,随后说:没事啦,先完成自己的事。

周谧又想哭了。

女孩子都好好哦。

翌日大早,周谧约在小区门口跟贺妙言碰面。贺妙言非宜市本地人,而是隔壁苏省的。高一时父母离婚,她跟着妈妈后爸搬到宜市,转校后恰巧就来了周谧班上,还成了她的同桌。

两人个性互补且投契,家又挨得近,惯常同进同出,所以高二分科也没有让她们友谊减淡。

之后又一齐考入F大,一个读文,一个从理。

读硕亦然,同留本校,步调一致。

刚进大学那会,周谧还说:我们的关系太稳固了,以后干脆别找对象了一起过吧。

但没多久,她就交了男朋友,也是两人本科时期的共同好友,路鸣。

路鸣是南方海边人,生得手长脚长,皮肤小麦色,笑起来极耀目,少年感浓郁,要比她们高一级,却总称呼她俩为“谧姐”、“言姐”,三人同在空想者协会,因各种活动打成一片。

周谧对外有点内向,也可以说是慢热,与名字如出一辙,但她相貌出众,身材线条又很惹眼,自然不缺追求者,来去的异性良莠不齐,其中难免有心怀叵测行为不端的,路鸣通常会嬉皮笑脸地担起“护花”一职,巧妙地将他们隔走。

关系变质是大二寒假,年初一的夜晚,路鸣忽然在微信里跟她说:周谧,我今早拜妈祖许了个愿。

当时周谧刚巧从外婆家拜年回来,伺候了一天表亲家的小孩们,挨沙发上腰酸背痛,她没好气回:有话快说。

路鸣说:我在心里说,我叫路鸣,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她叫周谧,名字跟我放一起特像情侣名,您看我们能变成真正的情侣吗?

那一瞬间,周谧感觉疲累都远去了,像是从沙发上躺去了铁轨中央,有辆红色的列车围绕着她哐当哐当跑圈,一遍又一遍。

后来她才意识到,原来那是她的心跳,把万籁都笼盖。

可能他们开始得太美好了。

因而将结局衬得惨烈失色。

周谧在伞下狠抽了下鼻子。今天依旧不是个好天气。

雾一般迷濛的细雨里,贺妙言将车刹停在她面前。

她有辆白色的丰田,是她继父淘汰下来的陈年旧款,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是牌照,要比车的原价还贵三倍多。

周谧收伞坐上副驾。贺妙言第一眼是探查她面孔,第二眼则转去了她腹部,调侃道:“看不出来嘛。”

周谧说:“才多久啊。”

她用食指与拇指圈出一个几乎没有罅隙的大小:“我昨天单子里显示的好像就这么大,估计就是颗炒黄豆。”

贺妙言瞥她:“被你形容得还怪好吃的。”

周谧笑了下:“你吃吗,给你啊,陈巫婆,省得我这么奔波。”

“别别别,”贺妙言猛摇手:“不说了,别拿生命开玩笑。”

周谧瞬时收容:“反正也要跟它说再见了。”

看车里氛围一下子僵住,贺妙言打气:“振作起来!有这种经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及时止损多好,几天过后又是元气满满的全新谧谧了。”

周谧挽唇:“嗯,我争取。”

今晨门诊一室的还是那位女医生,她还记得周谧:“你昨天刚来过吧。”

想起朋友就在外面,周谧胆量上涨,也越发坚定:“对。”

她问:“想好了?”

周谧说:“嗯。”

做完常规检查,女医生又看了看电脑里收录的阴超结果:“你天数短,孕囊也不大,建议先药流,我给你开两种药带回去,米非明早空腹吃,米索第三天早上来医院吃。这几天就别到处跑动跟乱吃东西了。”

她又仔细叮嘱了些后续注意事项,很淡漠,却也很可靠。

周谧紧张地吞咽一下:“会很痛吗?”

女医生似笑了下,意味深长:“你觉得痛好还是不痛好?”

周谧没有回答。

走出门诊大楼时,周谧握紧了贺妙言的手,像是要将所有弱小与强大都嫁接给朋友一部分,才能挺直自己。

贺妙言也牢牢捏住她手指。

周谧眼底有了神采:“好起来了。”

贺妙言说:“雨也停了。”

周谧伸手去接,只有若有似无的风从掌心经过,天空已是一望无垠的灰蓝色湖泊,那么温厚,像种释怀:“是哦。”

两人相视一笑,直到车前才分开手。

贺妙言扣着安全带:“先去吃点早餐吧,清淡点?”

周谧说:“你还没吃啊?”

贺妙言说:“不得等你啊。”

周谧微微笑:“那就去喝粥吧,真没劲。”

“都这样了你还想吃香喝辣啊。”贺妙言双手握双向盘,不急不缓驶离停车场。

周谧偏头看窗外,整齐排列的汽车们像块块彩色的空盒。她语气轻快许多:“就当朋克堕胎呗。”

贺妙言快笑岔气。

车行上路,周谧包里的手机忽而震动。

周谧取出来瞄了眼,看见那四个字,眉心起皱,直接拒接了。

几乎无间隔的,对方又来了电话。

贺妙言瞥她:“谁啊。”

“能是谁啊。”周谧把手机竖屏给她看。

“接呗,怕个毛。”贺妙言略挑眉。

周谧吁气:“不是怕,就是烦,晦气,听到他说话都起鸡皮疙瘩。”

贺妙言笑:“你昨晚还在那你侬我侬欢呼雀跃呢。”

“一夜变心怎么了。”周谧嘁一声,决心借着现下这股劲头一笔勾销,便按下绿键,将手机贴至耳边。

“请问是周谧吗?”

然而,那边问她名字的并非张敛,而是另一个女声,听起来略年长,似乎还有几分耳熟。

不大好的直觉如余烬复燃,在周遭攀升。周谧起疑,轻轻应了声。

“我是荀老师,”惊汗直窜的一瞬,对方已客气有礼地往下说:“也是张敛的母亲,很抱歉刚知晓我儿子给你带来了多么不好的经历,你今天有空吗,我们想跟你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