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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越还待说话,她已经将樱桃送进了他口中。

甜中带酸的滋味一下子弥散开来。

相思看着他,忽而唤道:“大人。”

“怎么?”

她顿滞了一下,认真道:“如果,让太医和曹经义下药的那个人,真的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我们是不是很危险了?”

江怀越低下头想了想,道:“而今不管怎样,我们是已经拿到了盒子,也查明了药材真相。只是那想要夺取东西的人,也许未必是当初命令下药的。”

“你的意思是,另有他人要抢夺这些东西?”

江怀越想起了从一开始,他在暗中核查云岐案件的时候,承景帝只是偶然得知了此事,就明令禁止,显露出不悦的神色。此后又多次明里暗里警告他不要再插手,更不要与云家女儿关系亲密,当时他虽然心有怀疑,却也只是以为云岐曾经犯下的事情令君王记恨在心,怎会想到还牵扯到如此阴暗的内幕。

“如果是他下令要夺回这些遗物,我们已经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了。”

江怀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讲述很寻常的事情。相思抿紧了双唇,心底一阵阵发冷,江怀越又道:“所以至少还有另一边想要得到此物,我们只是处于漩涡之间。”

“那岂不是更危险了?”她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想着为父亲翻案,现在弄成这样骑虎难下。

他却将茶水往前又推了推,道:“快要冷了。”

“我哪里还喝得下?”相思快要哭了,“我觉得你本来也不该被牵扯进来的……本来你之前就已经被贬谪到这来,如果承景帝真的知晓了南京发生的事情,那你还有活路吗?!”

江怀越叹了一声:“不要着急,我不是说了,你我如今是处于漩涡之中。你生于南京这江河纵横之地,难道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他见相思眼中浮现迷茫,解释道,“湍急而成的漩涡中心,水流飞速往下旋转,留下的只是空洞。越是如疾风暴雨一般,越是中心空无一物,一直延伸至水底。如果只是一方想要夺取证据,我们倒还可能难以抵御,但如今既然双方都想得到,我们反而可以利用这一左右不定的局面,保全自身,谋取后路。”

“你的意思,另外一方可能是谁?”相思顿了顿,试探道,“莫非是辽王?”

江怀越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先不用太过焦虑,东西既然在我们手里,也算是一种保护。至少他们投鼠忌器,不会擅开杀戒。”

“但是他们发现了抢走的东西是假的,难道会善罢甘休?”相思道,“在镇江官道上就敢明目张胆动手,他们万一再到南京来呢?”

江怀越一哂:“那不是正好?我倒是等着和他们见上一面呢。”

相思愕然。

*

当日晚些时候,原本安静的别苑门口忽然来了好几名男子。看门人闻声而出,见了他们不由一愣:“哥几个怎么到这来了?”

“国公爷让我们过来看看,里面到底住了什么人。”为首一人径直走进大门。那看门人连忙跟上:“国公爷说的是谁?这不是一向都只有小公爷来休息的吗……”

“别废话,国公爷都叫我们来了,你还有胆子帮着隐瞒?”那人蛮横地将看门人推开,带着手下阔步闯入庭院。

其余几个仆人赶来劝阻,纷纷道:“我们这里没有别人呀,这是要干什么?”“就是,国公爷是不是搞错了?”

“小公爷不是在这藏了女人吗?”那人愠恼地四处张望,“国公爷听到风声气得要命,所以才叫我们过来,你们这几个奴才还不赶紧把那女人给喊出来!”

仆人们面面相觑,都一口咬定此处别无闲杂人等。那人自是不信,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到各处搜寻,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找到。

“明明说小公爷养了女人,怎么会不见了?!”那人不甘心地又质问了仆人们一顿,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只好悻悻然无功而返。

*

五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留下道道金色亮眼的痕迹。盛文恺抬起头,看了看湛蓝无云的天空,加快脚步穿过长巷,走进了一间僻静的茶楼。

程亦白早就等在雅间,见他沉着脸进来,也没起身相迎,顾自瞥一眼沿街翠叶如盖,又饮下一口香气浓郁的西湖龙井。

盛文恺见他全无礼数,心中更是不悦,也没有向程亦白拱手,就坐了下来。

“那群蠢人怎么就这样草率?抢到盒子难道就不能看一眼?”

程亦白目光还停留在窗外,淡淡道:“你叫他们怎么看?就算当场打开包裹,看到了那个红木盒子,难道还要想办法劈开看个究竟?再说,盒子里也不是空无一物,他们就算看到,也不可能立即发现是无用的东西。”

“呵,一方砚台,一本空白的账册!千里迢迢送回这东西,我还以为砚台和账册藏有玄机,研究了那么久,才知道被骗了!”盛文恺冷哂,“江怀越还真是从小就诡计多端,多年执掌西厂的经历,更让他手段百出。”

“既然早知道他不是轻易能击败的人,为何还会布置得如此粗疏?半途拦截抢夺,本来就容易被他猜中,事先做好准备。”程亦白眼光中流露一丝不可捉摸的轻蔑之意。

盛文恺按捺了不满,道:“程先生,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做!”

程亦白笑了笑,淡淡道:“本来就该谨慎行事,尤其是当时江怀越也一同前往镇江,他是什么身份?十来岁就进入紫禁城,短短几年便风生水起,以年少之资历掌管御马监与西厂,京城内外各种细小讯息,乃至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他都能从中捕捉到蛛丝马迹,上达天听以博得荣宠。这样的玲珑心机,会在半途被人抢走至关紧要的东西?”

盛文恺只觉他连眼神都充满了傲气,可是出师不利又无法直面失败,只能隐忍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王爷那边怎么说?”

程亦白悠闲地倒着龙井茶:“东西还在江怀越手里,我们总不可能再派人去硬抢。”

“那要如何?”盛文恺不禁皱眉。

程亦白从怀中取出信笺,递到他面前。“我已经疏通好了,三日后,你会接到上司命令,去一趟南京。”

盛文恺一怔:“是要我单独去找他?”

程亦白微笑了一下:“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