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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临走之前交给我了一件东西,她也没想好让我交给谁,我……我后来也不知道该交给谁,既然您来了,我这就拿给您。”

韦秀秀拿给了周兰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还有一封信。

周兰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信,又看完了手机里的短信,听完了里面的一些录音文件。

她认识的字不多,很多内容是韦秀秀讲给她听的。

在此之前,周兰对女儿遭遇的事已有所猜测,她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实的情况却永远比她想得更糟。

悲到极致,怒到极致,反而流不出来眼泪,周兰眼睛干涩涩的,她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不光没哭,甚至还有点想笑。

史心悦入职半年后,恰好是云棠电器中心开业一周年,因为外形好气质佳业务能力突出,史心悦被选为了当天的销售代表,向上面来的大领导汇报工作。

作为市区里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电器中心,云棠电器销售额与盈利水平都极为突出,所以开业一周年,洛白云亲自来了店里庆贺。

也正是这一次,让他注意到了容貌长相与能力都颇为突出的史心悦。

彼时的史心悦事业刚刚起步,她年轻自信,热烈灿烂,对未来充满期待。

殊不知,这正是她人生万劫不复的开端。

据韦秀秀说,自那天之后史心悦就被洛白云给缠上了,公司门口经常停着一辆高档车,史心悦也因此招惹来了不少闲言碎语。

自一周年庆典后,史心悦就变得沉默孤僻,不太爱搭理人,韦秀秀和她的关系也大不如从前。

后来,韦秀秀发现史心悦身上经常出现大片的淤青,大夏天也穿着长袖,偶尔甚至脸上也带伤,不得不用厚重的粉底遮掩。

临到过年前三天,韦秀秀那时已经计划着回家了。

某天傍晚,正当她收拾行李时,史心悦敲响了她房间的门。

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人,史心悦带着帽子和口罩,警惕极了。她并没在韦秀秀那里多留,留下两封信和一部手机就走了。

手机不是史心悦常用的那个,史心悦又叮嘱韦秀秀离开苏北市后再看信。

时隔多年,韦秀秀仍记得史心悦离开时的背影。

那是苏北市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漫天雪花纷纷扬扬的,史心悦走在雪地里,是纯白世界里唯一的一点黑,那么的孤独寂寥。

三天后,回到乡下老家,于漫天鞭炮声里,韦秀秀打开了史心悦写给她的信。

这样阖家欢乐的节日里,她却突然哭得一塌糊涂,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妈妈抱着她,问她为什么哭,韦秀秀又惊又怕,根本说不出话,缓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含糊其辞道:“人……人活着好难啊。”

当天夜里,哭着睡过去的韦秀秀做了一个梦。

仍旧是那个大雪天,只不过天是黑的,雪也是黑的,史心悦反而成了黑暗世界里的唯一一抹白。

史心悦向她道谢。

韦秀秀更愧疚难安了,她明明早就发现了不对,却任由事态发展,如果她那时候再勇敢一点……

史心悦替她说出来了接下来的话:“秀秀,如果你那时候勇敢一点,现在只会多一个死人。”

韦秀秀既气愤又无力,绝望地想: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会有的。”史心悦仿佛能听到她的心里话,她身影越来越淡了,仿佛快被黑暗吞噬一般,在临消失前,清浅地笑了笑,“秀秀,好好活下去。”

韦秀秀哭着从梦中惊醒,为避免惹人怀疑,她年后又返回云棠电器上了半年班,最后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辞了职,又一年后,她等来了史心悦的母亲周兰。

怕手机里的信息丢失,周兰又买了几部手机,备份了很多份,她还将那些明显带有威胁恐吓暴力性质的短信打印了出来,装在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里,就这样踏上了复仇之路。

这些年里,周兰逐渐了解到了曾经的白云帮,现在的百春堂、百夏堂、百秋堂、百冬堂。

和她类似经历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年里因疾病、贫困、人为的意外事故,也死去了不少人。

红色塑料袋里装的证据越来越多,周兰身上背负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高山上的志愿者帐篷内,师甜甜脸色凝重地打开王兰视若生命的红色塑料袋,里面分门别类,像文件那样一册册地摆放着,每一册上都写着名字。

史心悦、韩明曼、于倩倩、刘刚、王非……

饶是认为自己已经成长了许多,这件事也不在师甜甜的处理能力之内。

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当天下午,师甜甜的父亲师文海就带着周兰去了苏北市明河区公安局报警。

除了最南边的傅平夏闻风而逃外,洛白云、洛平秋、洛平冬等相关涉案人员也悉数被抓捕归案。

洛白云是在董事长办公室里被带走的,当天消息便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第二天市场开盘后,众云集团的股价被牢牢地钉死在了跌停板上,昶盛集团的股价也随之暴跌了9.11%,市值一夜之间蒸发了上百亿。

上市集团的董事长曾是黑老大,身上还背着几十条人命,这件事在网上也立马发酵了起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为社会稳定,上面极度重视,省公安厅指定苏南市警方侦办调查。

一个月后,四月五号,刚好是今年的清明节。

明河岸边。

天上下着小雨,师甜甜扶着周兰,缓慢地走到了一具行李箱前。

行李箱里放着很多沉重的铁块,除此之外,还有一具蜷缩的尸骨。

周兰悲恸至极,全靠师甜甜的搀扶才勉强站立,而明河岸边绵延数千里,这样的尸体还有二十三具。

与其同时,在苏北市最大的一家众云超市的地底下,警方挖出来了三具尸骸。

同年六月,连云省人民检察院发布了关于洛某云等涉嫌黑恶势力组织违法犯罪案件审查起诉情况的通报。

省纪委同公安机关配合,查处了一系列隐藏在洛某云背后的腐败与保护伞问题。

七月十二,该案在连云省苏南市飞星区人民法院第一审判庭公开审理。

十天后,苏南市飞星区人民法院对案件公开宣判,洛白云、洛平秋、洛平冬等人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八月六号,正好是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在师甜甜的帮助下,周兰为那些死在洛白云手里的无辜逝者们举办了一场的共同葬礼。

事情闹得很大,有不少社会好心人士都密切关注着案件进展,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灵堂内外堆满了好心的社会人士送来的鲜花,开得灿烂,格外纯洁无瑕。

死者里甚至还有年仅七八岁的男孩女孩,所以不少人送来了小孩爱吃的零食,爱玩的玩具。

这是一场几近于全民参与的追悼会。

裴谨修和池绪也来上了三炷香。

灵堂摆着两排黑白照片,最中间的是明眸皓齿的史心悦,笑容灿烂。

垂首上香,抬头的那一刹那,照片上的史心悦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清浅地笑了笑。

裴谨修轻轻眨了眨眼。

这种幻觉并未消散,反而越来越严重,除了史心悦,剩余二十五个人也好似活了过来般,灵魂脱离相框,愈飘愈高。

裴谨修旋即明白,这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死者的灵魂。

“谢谢你们。”

声线不一的道谢声。

因为他有系统,所以只有他能看到,也只有他能听到。

灵魂愈来愈淡,消失时,他脑海里的系统忽然道:“他们会有很幸福的下一辈子。”

裴谨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为什么非要等下一辈子才能幸福?”

“主神为什么不在他们受苦受难的时候就帮助他们?”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系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但主神也有自己的敌神,祂会极力地破坏主神定下的规则,扰乱每个小世界的正常运行。”

涉及神灵层次的战争。

既然连神都没有办法,裴谨修更无能为力,只好缄默不语。

系统安慰他道:“往好处想,你们加强了他们身上属于主神的规则烙印,他们之后就不会再被敌神盯上了。”

裴谨修并没表现出明显的异样,上完香后跟池绪一起走出了灵堂。

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天终于在今天放晴了。

阳光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