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纶音湖畔,裴谨修果然牵着一个白裙少女的手,两人十指紧扣,言笑和柔,微风吹拂起少女的长发,稍微吹乱了几缕,裴谨修伸手,轻轻地帮她整理着颊边碎发。

景美人更美,远远望去便觉得这两人般配极了。

蔡聪打心眼里高兴,笑得脸都快烂了。他和林敏绕着纶音湖畔走近裴谨修和他那小女友,一声嫂子还没喊出口,灿烂日光下,那白衣少女骤然转头,长得竟然和池绪一模一样。

“……”蔡聪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他睁开眼缓了十来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荒唐离奇的梦。

心里一阵无语,天还闷黑,蔡聪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着了。

他对面的上铺,池绪幽幽地睁开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看。

很久很久之后,待到晨光熹微,他才浅浅睡着了那么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是高数课。

池绪昨天有些失眠,基本上相当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以至于起床时神色恹恹,格外疲惫。

既困倦又头疼,坐在教室里,池绪难得有点跑神,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

他很小的时候就学过高数,对这门课程十分熟悉,最开始接触时是看裴谨修书房里的科普读物,后来兴趣渐浓,就会自然而然地挑了一些专业的书去深入学习。

宇宙是高度数学化的,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么微积分一定就是上帝的语言,作为数学的一个分支,微积分能将一切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如果没有微积分,人类社会不可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注1)

池绪撑着手,散乱无章地想,要是微积分也能用来解决他的情感问题就好了。

窗外绿树葱茏,正下着雨,一滴雨珠自树梢滑落,坠落地面,于小水坑里荡起层层涟漪。

草稿纸上,池绪从麦克斯韦方程组写到波动方程。他实在听不进去课了,转而画起了Q版小人。

一个圆就是一张脸,池绪画得十分得心应手。

下意识的,他只要动笔就会不自觉地画裴谨修,各种各样的裴谨修。

傲娇的,可爱的,哭泣的,委屈的,生气的……一个个Q版小人生动形象地跃然于纸面之上。

虽然裴谨修从未流露过这些情绪,一切都只存在于池绪的想象当中。

画着画着,池绪难免有些遗憾,他想他和裴谨修还是认识得太迟了,如果他和裴谨修真的能从出生一起长大就好了。

年月流逝,池绪越长大就越想知道没有他参与的六年里裴谨修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种一步三算审慎多谋性格会是天生的吗?池绪可不觉得,人的性格和经历总是息息相关的。

可裴谨修到底经历了什么?在那样小的年纪心里盘算的竟然是那样复杂深沉的算计。他为了达成目的甚至不惜以自己为棋,对自己都狠厉薄情,挨一刀也毫不犹豫,却会担心宋嘉良言语伤人,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那些特殊藏在细水长流的经年累月中,略微思量,便让池绪震撼得无以复加。

……更心软动容得一塌糊涂。

又画了一个圆。

画完之后,池绪却怔了一瞬,久久没有动笔。

他盯着那个圆看了半天,忽而有所感悟。

化繁为简。

正如微积分之于复杂数学问题,正如爱情之于他和裴谨修。

仿若醍醐灌顶一般,池绪顿时茅塞顿开。

长久以来他总是被一种莫名的害怕与畏惧束缚,可现如今回想过去那些令他裹足不前的理由,简直如同杞人忧天般荒谬可笑。

他立即提笔,在刚才那张画了许多裴谨修Q版小人的草稿纸上写道:“我想好了,我们下午聊聊。”然后推给了裴谨修。

裴谨修看了一眼,那句话刚好写在了一个生气的Q版小人下。

他笑了一下,提笔写了个“好”字。

下午下课时已经五点多了,他们顺便去食堂吃了个饭,吃完饭后就径直去了操场。

操场一面的跑单外固定着许多双杠,离地大约两三米,坐在双杠上正好能眺望远处群山,欣赏落日余晖。

裴谨修和池绪来时,双杠上已经坐了不少学生。

他俩很轻松地翻了上去,坐稳之后,视野忽而宽广了不少。

十月末尾,秋高气爽,天气恰到好处,风吹过耳畔,仿佛携着校园里那股质朴纯粹的青春少年气,浑然天成的氛围感。

凝望着远处绮丽浪漫的紫蓝色天空,池绪开口道:“你知道我今天上高数课想到了什么吗?”

裴谨修想到了那一整页的Q版画,但他知道池绪意不在此,所以很配合地问:“想到了什么?”

池绪:“我想到了圆的面积。”

“那是我第一次了解微积分,是在你书房里随手翻到的一本书里,书里介绍无穷的概念,举了圆的面积的例子。

“如何得出圆的面积?一个巧妙的办法就是把圆想象成一个比萨,然后把这块比萨切分成无穷多块,最后再将这些比萨块排布成一个矩形。只要切的份数越多,这个拼接而成的弯曲矩形就会无限趋近于一个真正的矩形,矩形的宽是圆的半径,长正好是圆周长的一半,A=rC/2,问题成功化繁为简。”(注2)

他顿了顿,紧接着道:“人的一生只有两万多天。”

准确来说,只有足够幸运他们才能活够两万多天。而他和裴谨修已经认识了十二多年,四千多天,占据理想生命五分之一的长度。

爱情是从哪个瞬间诞生的,池绪也说不清楚,似乎从很早开始,他的亲情、爱情、友情,他的世界,他的一切的一切,就全都系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块理论上无穷分割下去的披萨,他已经在无知无觉中分割了五分之一。

风逐渐大了起来,吹乱了他二人的头发,又吹得衣服猎猎飞舞。

置身在秋风与夕阳下,池绪想起了许多事。

盛夏时节的初遇,第一年跨年的那场盛大烟花,拍完《仙途》的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第一次毕业旅行时的海风沙滩,知识竞赛颁奖典礼上灿金色的彩带,异国他乡时不时响起的特别提示音,云盘山上的碧绿草原与浩瀚星辰,萨普神山下飘飞的隆达,东湖公园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支兰古镇的冬雪祭舞……

棋盘对弈,纸牌博弈,四季更迭,花时轮转,没有智能手机时是越来越厚也越来越多相簿,有了智能手机后就是占了一多半内存的图库。

几滴泪滑落,池绪蓦地转头。

他眼睛水汪汪的,声音难免哽咽,却也无比坚定道:“裴谨修,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全世界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