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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立夏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石广顺正在缝纫机上熨烫自己的衣服。

他的神情非常专注,手里的活儿很稳,石立夏从房间里走出来,都没有影响到他。

石立夏上前看了一眼:“爸,你原来还有这一手。”

“这算什么,我以前经手的都是昂贵的料子,丝绸缎面这种精贵料子我都能熨,现在这种便宜料子算得了什么。”

石广顺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台面,直到都熨烫好,这才抬起头看向石立夏。

“看看我的手艺,不比你差吧?”

石立夏毫不吝啬自己的彩虹屁:“爸你亲自动手,那还有得说,几十年老裁缝都得排在后面。”

“做衣服我是比不过那些老裁缝,可要说熨衣服,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石立夏疑惑:“爸,你说你干一行一行行,咋就混成现在的样子……哎哟——”

“当了几天干部,就开始教训老子了?”

石立夏嘿嘿笑道:“哪能啊,这不是遗憾吗,凭借您的本事,哪至于窝在山沟沟里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本来就是农家子弟,城里没活了不就回村了。那年头兵荒马乱的,城里还不如村里安全呢,回咱们村还能躲进山里。咱们公社包括南城,被屠了多少回了。我以前认识的老伙计,大部分人坟头的草都比你高了。”

“那年头,别说咱们这种出身混不出头来,有钱人家也不好过,要不然那少爷咋跑出去了。谁乐意离开家乡啊,还不是被逼无奈。尤其他们那种人家,在老家人五人六的,出去啥都不是。”

石立夏听到这些话,感觉自己跟战争如此地近,更深地感受到当时的残酷。

从前历史书上的记载,变得鲜活恐怖。

“那解放后你咋不争取一把?村里都没几个人认识字的,你好歹识字了。”

石广顺白了她一眼:“昨天跟你说的都吃肚子里了?我怕被人翻旧账呗,把我当地主爪牙啊。当年你爸在那小少爷面前,也算是个得脸人物,不敢说穿金戴银,但是也比现在穿戴得好,要不然带出去多没面子,有时候那小少爷还让我扮成他呢。如果世道没变,我现在高低也得是个大掌柜了。”

“爸,你这演技也太高了,为了藏拙把自己埋汰成什么样了。”

“我需要演吗?”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高估了,他爸咋可能会委屈自己。

“爸,当初你为啥没跟着一块跑?按理说你这地位可以的啊。”

石广顺目光闪了闪:“跑啥跑啊,这是我的根,我怎么能抛弃生我养我的土地。”

石立夏噗嗤笑了起来:“爸,你可拉倒吧。”

“行了行了,赶紧去洗漱,脸没洗牙没刷就在这跟我抬杠,差点没被你熏死。”

石立夏朝他做了个鬼脸,赶紧去刷牙洗脸了。

三个孩子都已经起床,坐在餐桌上乖乖吃着早餐,知道石立夏起来,目光一直扫向客厅。

徐大妈这时候已经开始忙碌,每天一大早过来,然后开始各种擦洗。石立夏不需要她每天干这么多活,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石立夏现在每天最大的活儿就是要去挑水,让徐大妈挑水太显眼,孩子们又还小,邢锋不在家就只能她来做了。

虽然水池并不远,可他们家用水量大,每天得挑好几担水。还好这副身体还挺健壮有劲儿,以前再懒这些活也是要干的,因此也还能扛得住。

昨天石广顺过来,多了一个人多用一份水,现在水缸已经空了。

石立夏欲哭无泪:“之前不是说好要装水龙头的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

她都不要求什么抽水马桶了,水龙头入户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能实现吗,现在很多都是明管,又不需要挖槽啥的,工程量真的不大。徐大妈:“这事估摸还有得等。”

“为啥啊?不过是接几根水管有这么难吗?”

石广顺走了过来:“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因为钱呗。”

徐大妈点头应和。

“铺管道的钱吗?不是说这是厂里出的吗?厂里现在不同意,想要私人出了?”

厂里的房屋他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因此这样的大改动都是由厂里出的,否则因为各种事搬走了,那这些钱就不好算了。

徐大妈:“是因为水费,要是水管接到各家,那就得安装水表,谁家用多少水就交多少钱。从前按人头交水费,厂里又补贴一个月用不了几个钱。可安装水表就不一样了,用多少算多少,大家心里都有一笔账,觉得这样不划算。”

石立夏嘴角抽抽,“那也比去挑水方便啊,怕花钱,大不了节约点用水就好啊。”

“你懒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啊。”石广顺坐到凳子上,毫不客气抓了碗里一颗蛋开始剥壳。

徐大妈:“总有些人家宁可辛苦点,也不乐意占不了公家便宜。”

虽然厂里还有公共水龙头,可要是家里装了你再出去挑水,肯定会被人说道,而且距离肯定也比现在远得多。

有些人又要实惠又要面子,于是这事就定不下来了。

石立夏欲哭无泪,“都什么人啊!”

石广顺:“再熬一熬,肯定会通过的,厂里都提这事了,肯定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想要装的人家肯定也不少,现在就是在扯皮。”

“希望吧。”石立夏整个人都蔫了。

徐大妈看她这样,想了想道:“要不我下回来得更早点,趁着没人挑几桶水。”

石立夏连忙摆手:“您别,我们还是老实点吧。”

他们家现在已经很扎眼了,明眼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石广顺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鸡蛋,一副听不到外界说啥的样子。

“爸,你要在城里待多久啊?”

“什么时候事办完,什么时候回去,不着急。”

石立夏目光灼灼,石广顺头都没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别指望我,我是脆弱的老人家。”

石立夏翻了个白眼:“这话您自己信吗?我跟您一块走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哥。”

“我是外强中干,不成事了,需要跟娇花一样呵护。”

石立夏一脸幽怨。

“行行行,怕了你了。下次我再过来把你哥也带上总行了吧?到时候让你哥帮你挑水。你要是再有点本事,能在城里给你哥找装卸工之类的费体力的活,他过来别说帮你挑水了,帮你把墙拆了放到你院子里给你画画都成。”

石立夏服了:“爸,你这大饼画的,性价比也太低了吧。”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让你哥过来人家指不定还不乐意呢。”

这话倒是不假,石丰秋典型大山里的孩子,如果不做工他可以待在山里一天,有时候甚至可以不回来,就在山里住着了。

石广顺经常吐槽他是没有开化他的野人,好好的家不喜欢待,就喜欢窝山里。

石立夏很理解石丰秋,石丰秋比较憨直,不懂人和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就喜欢直白的。

他在山林里穿梭,靠自己能力打猎捕食,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没那么多心眼,也不怕下手重了会出事,特别的自由。

石立夏小时候有肉吃,基本都是石丰秋带给她的。

“爸,哥又钻林子里去了?”

石广顺叹气:“你哥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平常都是听话的,可犟起来谁都拉不住。我现在让他出门送桃子还好点,可也拦不了多长时间。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想把他送到城里。现在不同从前,要是被人逮到就麻烦大了。”

石立夏也没法子,她现在在机械厂都没有站稳脚跟呢,哪里来的本事帮石丰秋找活干。

石广顺也不过是说一说,没有真的把希望放在石立夏身上。

他吃完早饭,去漱了个口,将新熨烫好的衣服穿上,还抹了石立夏的雪花膏,将头发梳得根根分明,这才准备出门。

甭说,光这么看还真是人模人样的,看着好像也才三十多岁,又带着年轻人没有的沉稳。

石立夏感叹:“爸,你这样子可真唬人。”

石广顺得意甩发,“那可不,要不然我能生出你们兄弟姐妹?你和你姐要是个丑八怪,甭管当初有多少计谋那也是屁用也没有,人家死也不会娶的。”

他们敢设计邢锋,也是对石立夏的样貌有信心,知道年轻小伙子抵挡不住美□□惑。

如果长得不行,人家一看就反感,光靠这么点舆论他们还真没这信心逼迫邢锋就范。

毕竟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谁乐意这么轻易就上套啊。

石立夏长得不错,又是个高中毕业生瞧着挺哄人,又有这么个契机,才会半推半就从了。

如果是个丑八怪,瞧着吧,邢锋宁可被处分也不会应下这个糟心婚事的,他们也不会蠢得搞这么一手,到时候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夸你自己就夸你自己,拉我干嘛啊你。”石立夏很是受不了,这爹对孩子都耍心眼,生怕不知道他养育他们有多少功劳。

“爸,真不用我陪着你一块去?”

石广顺嗤了一声:“忙你的去吧。”

石立夏去办公室拿材料,准备继续自己的墙报事业。

她现在已经完成了大半,目前反响还不错,都觉得她画得很漂亮,色彩鲜明瞧着就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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