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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恭敬退下去回绝王家的家仆,长月有些奇怪道:“夫人,为什么他们今晚都来找你啊?”

太医与赵玥一道过来,楚瑜混在人群中,站在门外。

“不见。”

赵玥来的时候,长公主疼痛开始加剧,她咬着牙关,面色惨白,血从她身下涓涓流出,赵玥将她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在抖。

没过一会儿,又有丫鬟来通报:“大夫人,王家人前来拜见。”

他一面亲吻她额头,一面同她道:“你别怕,你别怕……”

楚瑜低头瞧着长月在烛火下给她染着指甲,平静道:“说我睡下了,不见。”

他们十指交扣,长公主疼得掐他,可他没有放手,死死抱住她。

做这些事儿做到一半的时候,丫鬟就进来通报道:“大夫人,宋家送了礼物上来。”

太医反复同长公主询问用过的东西,终于找到了香膏,整个太医院会诊,一个从东南地区来的太医认出来,这个香膏里含着的花,应该是子思。

到了卫府中,她让人去找蒋纯,准备了十日香、金钗等华丽的饰物,又让长月将自己的指甲涂抹成红色,修剪成和长公主差不多的模样。

太医迅速开了药,折腾到了半夜,长公主疼得晕过去,终于才止住了血。赵玥站在屋里,看着跪了满地的太医,沙哑着声音道:“太子,保不住了?”

楚瑜点点头,这才领着晚月回了卫府。

孩子还未出生,赵玥就称为“太子”,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期望。

过了一会儿,晚月便匆匆回来,小声道:“都吩咐好了。”

太医战战兢兢,无人敢答,赵玥骤然提声:“说话!”

晚月应了声,楚瑜转身去了御花园,带着长月停在水榭边上,给晚月时间去找人。

“陛下,”太医署丞终于开口,叹息道:“子思药性强烈,陛下节哀。”

楚瑜恭敬拜别,往外走了出去。等走到长廊之上,她低声吩咐晚月:“把长公主怀孕的事告诉宫里的细作,让所有人尽快知道。”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赵玥颤抖着声音:“梅妃明明怀着身孕,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拿来的?”

赵玥将目光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明白他的意思,朝着楚瑜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赵玥握住香膏,怒吼出声:“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子思不能靠近孕妇你们这些奴才不知道吗?!”

楚瑜转过身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陛下……”彩云怯生生开口:“可这香膏送来的时候,明明说是十里香啊……”

“陛下。”

赵玥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他觉得手足冰冷,他呆呆看着香膏,熟知那些龌龊手段的他瞬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话没说完,赵玥就停下步子,瞧着楚瑜。他有些失态,顿住步子,轻咳了一声道:“卫大夫人。”

“把经手过这个香膏的人,都给朕过来。”

楚瑜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替长公主盖了被子。便就是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太监声音才落下,就听见赵玥着急道:“我听说你召了整个太医院,他们同我说你有孩子……”

他声音里带着冷意,没了多久,发放香膏的宫女就被带了上来,赵玥跪坐在上位上,玩着手里的香膏盒,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平静道:“这是朕第一个孩子,你们知道朕盼望它盼了多久吗?”

长公主不说话,她捏着扶手,好久后,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想得很明白,我和他之间的事,没必要平添无辜。”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声音里带了些笑意:“十二年。”

于是她垂下眼眸,低声道:“殿下决定好了吗?”

十二年前,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的小姑姑。

然而她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哪怕那个孩子已经很遥远,并让她伤透了心肠,可是她还是会记得自己当年怀着那个孩子时,那种拼了命想保护她的感觉。

此后十二年,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她,同她一起有个孩子。

她无法替代长公主走了人生,也不能帮着她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注定夹杂在了赵玥和长公主之间,长公主和赵玥已经是死结,这个孩子生下来,又何其无辜?

可是它毁了。

孩子是长公主的,人生是长公主的,她固然可以劝说着长公主将孩子生下来,可生下来之后呢?

赵玥站起身来,平静道:“朕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出来,或者,朕送你们去一个地方,朕保证你们,生不如死。”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场人嘤嘤哭了起来,互相让对方说出口来。然而许久,却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赵玥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些人带下去,然而也就是这时,一个宫女尖叫起来:“是王贵妃!王贵妃!”

楚瑜在听到长公主说这话的瞬间,就知道了长公主的意思。

赵玥抬起头来,那侍女哭着爬上前道:“殿下,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过往香膏发放都是所有人统一按照规定好的库存发放。可这个月王贵妃突然下令,要改一个形式,由所有人单独去挑……今年香膏发放没有任何异常,就这一件事。一定是她!”

而王贵妃本人少时,其实是跟随母族在东南地区长大,十日香对于其他人来说陌生,但王贵妃却是绝不陌生的。

赵玥眼中神色动了动。

十日香是一种独属于东南的花晒干后所产生的香味,香味能保留十日,故而名为十日香。这种香有安神的功效,但是鲜少有人知道的是,十日香与东南另一种花‘子思’味道相近。‘子思’对于女子来说,平日里有活血养颜之功效,但对于孕期女子来说却是大忌,佩戴子思香包一日,就足够造成流产,因而东南地区的女子哪怕喜爱十日香,在孕期都鲜少用这花作为香料,就怕与‘子思’混合。

王贵妃……

听到这话,楚瑜微微一愣。

他捏着香膏盒,手微微颤抖。然后他站起来,抬起手,同侍从吩咐道:“拖下去用刑,谁说出线索,就可以去死。”

楚瑜没说话,她站在一旁,长公主想了许久,终于出声:“你想个法子,将我平日喜欢十日香的味道这件事儿,传到王贵妃那里去。”

众人都是一愣,而旁边听着的人更是奇怪,审讯都是说出来就能活,哪里有用情报求死的?除非……

说着,她在楚瑜搀扶下站起身来,慢慢回到床上,平静道:“我得走出来。”

是太过残忍了。

听到这话,长公主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静静看着楚瑜,许久后,她终于道:“你说得对。”

楚瑜在外面听着,抬头看着月亮,心里微微发颤。

“人生的路还很长,不是吗?”

她想,她和长公主,都太低估赵玥的狠辣了。

“有些人选择斩断那沼泽池里拉着她的绳索,有人选择被那绳索拖下去。殿下,”楚瑜扶着她的手稳得仿若千斤搭在上面,也会纹丝不动,这让长公主很有安全感,她慢慢冷静下来,看着楚瑜注视着她的眼,听着她道:“您斩了那些绳子,走出来,就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后,内间终于传来动静。

长公主微微一顿,她慢慢抬头,看着楚瑜,楚瑜神色沉稳:“每个人的路都很难,都会遇到很多事,身边亲人离开、背叛、陷害、走到绝境,谁都会有那么一刻,可重点是在于选择。”

赵玥赶忙起身,来到长公主身边。他跪在榻前,握住长公主的手,沙哑着声道:“没事儿了,你还疼不疼?”

楚瑜感觉到她的挣扎,于是她问问扶住她,平静道:“殿下,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长公主看着床顶,神色平静。

这个孩子似乎在击垮她,仿若压在她身上那根稻草,她整个人没有力气,睁大了眼看着宫外,她拼命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她拼命想控制住眼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变得模糊。

她慢慢抬起手,放在自己腹间,转头看向赵玥,沙哑着问了句:“他呢?”

可是从臣女变成长公主,又成长公主变成一个靠着君主宠爱的梅妃,她这一辈子,早就让人笑话透了。

赵玥神色僵住,长公主没说话。

她一直同别人说,她要活得特别漂亮,不能让别人看着自己的笑话。

她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沉寂如死。赵玥心里微微发颤,这个表情,他在梅含雪死的那年,从她脸上见过。

她这一辈子,少年宫乱丧母,兄夺帝位后丧父,青年丧夫,中年丧兄。

他仓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急促道:“你别难过,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我们……”

杀一个爱人已经够了。

“所以他白白死去了,是吗?”

长公主苍白着脸色:“这是要逼着我以后,也杀了我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