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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昶还未来得及叮嘱一句“多加小心”,便见云浠解下腰间的剑,握在手中,疾步下了竹台。

人群杂杂乱乱的,刀疤人也看到云浠了。

他加快脚程,疾行数步,正是这时,身旁寒光乍现,一左一右竟出现三个头戴土黄头巾的匪寇。

匪寇们手举短匕,顷刻便向刀疤人刺去。

刀疤人身手极好,然而同时应付三人,还是被阻了道。

百姓们见这里起了兵戈,惊慌失措,纷纷朝四周散去。

人群乱涌,云浠被阻在外围,一时间又见周遭多出五六个匪寇,招招杀机,均是想要那刀疤人的命。

云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山匪流寇中,竟还藏着那真凶派来灭口的杀手。

但她已来不及细想,刀疤人一人应付八人,左支右绌,眼见着一柄短匕就要刺入他的背心,云浠高呼一声“当心”,立刻拔了剑,奋力将剑柄扔去,帮他挡开了短匕。

两人终于汇合,四周的护卫还被阻在外围。

云浠与刀疤人背靠背站着,对他道:“这些人我来应付,你快上竹台,去找三公子。”

“不行。”刀疤人道,“官兵来了,三公子保不住我的命,我迟早会死。”

云浠愣了一下,提剑挡开两个扑袭上来的匪寇,问:“让你谋害三公子的人,究竟是谁?”

“不知道,也没见过,我们管他叫‘贵人’,权势……应该很大。”

云浠明白了。

今日的事态闹得这么大,刀疤人眼下与人动了手,等官兵赶来,必然会把他带走。

程昶虽贵为小王爷,却只有一个巡城御史的衔,没权力在朝廷官兵手中留下他,况乎这夜今上也在,即便程昶有法子救他,也要等今上审过以后了。

而那个所谓的“贵人”,既然在官兵中有耳目,那么一定会赶在程昶救刀疤人之前,灭了他的口。

因此,无论刀疤人去找三公子,还是留在这里与匪寇缠斗,最后都会落入官兵手中,都是死路一条。

这刀疤人今日来找程昶,并不是信任程昶,而是被逼到绝境,为保命而来的。

除非确定自己能活着,否则他什么也不会说。

看来……今夜已不是向他问话的最好时机了。

云浠遏住一个匪寇的手腕,反手一折,将他搡开,问刀疤人:“你能保住自己的命吗?”

“什么?”

“我掩护你走,你能不能保命?”

刀疤人一咬牙:“能!”

“好!那你一定好好活着,重新找个时机,再来见我和三公子。”

话音落,脚尖一点,腾身而起,横剑往跟前一挡,疾退数步。直至人群边缘,剑在手心打了个圈儿,横空一扫,把迫近的匪寇逼退,同时将刀疤人一推:“走!”

刀疤人身形极快,遁入人群,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名匪寇见刀疤人遁逃,俱是心急,当即要追,云浠哪里肯放他们走?剑尖在地上一个倒点,借力凌空翻身,跃至他们跟前,挡了他们的道。

可她纵然武艺高强,一个人对八个人,终归力有不逮。

加之眼前这几个匪寇下了狠心与她拼杀,招招杀机,一个不小心,一柄软剑便自她身侧袭来,直指她的脖心。

云浠仰身一倒,堪堪避开,那软剑却像是长了眼一般,自空中一弯,犹如毒蛇吐信,跟着她仰倒。

正是这时,身边一声骏马嘶鸣,一柄长|枪从旁刺来,与软剑缠在一起。

长|枪绕了几绕,将软剑缠至及至,尔后往上一挑,连剑带着持剑的人,一并打飞出去。

云浠这才分出神来往一旁看去,来人竟是程烨。

他是追着匪寇们来此的,老远见着她与人苦斗,连忙上来帮忙。

程烨问:“云捕快,没伤着吧?”

云浠摇了摇头:“多谢小郡王。”

直至此时,官兵也已赶到了。

人群尚未全然疏散,匪寇们见势不好,连忙摘了头巾,想要遁入人群奔逃。

程烨“呔”了一声,只怕抓不齐全这些贼人,连连催马,与官兵一起急追而上。

云浠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心中蓦地想起程昶方才的话——

“只要抓到头目,审一审,今晚有多少人闹事,分别是谁,具体计划是什么,就水落石出了。

“而且那个发号施令的,在衣饰上,除了这个一样的地方,一定还有特别之处。”

这些贼人都带土黄色头巾。

那么所谓的头目,除了这个头巾,一定还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云浠的目光掠过人群,仔细搜寻,果然见得一个行踪鬼祟的人,一面摘着土黄色头巾,一面往巷弄里奔逃,然而与匪寇们不同的是,他的头巾上,还插着一根稻穗。

云浠想也不想,登时一跃而起。

她身姿极轻,在身侧一匹马上借力,像是凌空之鸟,几个腾身,便追至那匪寇跟前。

手中剑一横,架在他脖子上。

“就是你,带人来闹事的?”

然而已无需他回答了。

周遭遁逃的贼人见头目被擒,一时失了主心骨,不是溃散,就是当即伏法。

不过片刻,程烨便擒了大半回来。

程烨还在清点人数,忽听长街尽头,号角长鸣。

由远及近的行军声震耳欲聋,人群散至街道两侧,满目畏然地看着数列身穿锁子甲,头戴红羽盔的兵马迈步行来。

殿前司,天子禁卫。

竟然……惊动了殿前司。

今夜秋节一闹,昭元帝不惜让天子禁卫出城平乱,看来是龙颜震怒了。

为首的殿前司指挥使,二品上将军宣稚行到众人身前,朝程烨点了一下头:“小郡王。”

然后道,“本将军封圣上之命,出宫平乱,敢问小郡王,此间伏法的,可是今夜作乱的全部贼人?”

“不是。”程烨道,“但头目已擒到了。”

宣稚点头:“小郡王辛苦。”

程烨解释:“归德将军误会,擒住头目的,并非在下,而是京兆府的云捕快。”

他往一旁让了让,露出站在后侧的云浠,“便是忠勇侯府的云大小姐。”

宣稚愣了一下,说道:“原来竟是云洛将军的妹妹。”

又道,“其实本将军方才在瞭望楼瞧见了,云捕快真是好俊俏的身手。”

云浠抱剑拱手:“归德将军过奖。”

殿前司既来了人,朱雀长街很快肃清,宣稚命禁卫绑了贼人,又传今上之令,与程烨、程昶,还有不远处的宗亲们一起回宫。

云浠看着殿前司离去的背影,略缓了一口气。

但她并不能放下心来,姚素素至今杳无音讯,还有阿嫂……今夜这么乱,阿嫂难得出一回门,也不知她与罗姝怎么样了。

云浠把剑别在腰间,正欲去药铺子寻方芙兰,忽听身后,殿前司行军的声音蓦地止息,顷刻,禁卫与宗亲们又朝朱雀街两旁散开。

长街中间,远远行来一人,先与宣稚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朝云浠走来。

云浠定睛一看。

竟是前阵子,她去跪绥宫时,在宫门外见过的掌笔内侍官,吴公公。

走得近了,吴公公和颜悦色地一笑,说:“云浠小姐,今上让杂家赶过来传一道口谕。”

“命您跟随殿前司、宗亲大臣们,一道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