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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浠道:“顺利。”过了会儿,又添补道,“今上要把父亲与哥哥的旧部召回京里,有几个等不及开春,今秋就想起行,殿前司的人让我去瞧一眼名录。”

程昶“嗯”了声。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没过多久,两人竟又同时开口。

“我……”

“三公子……”

听见彼此的声音,又同时住口。

云浠觉得他们原本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她想问他到底是怎么遇害的,想与他说她对“贵人”身份的揣测,想理一下手里的线索,与他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但他们太久未见了,眼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恰当时机。

何况——云浠也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三公子今日待她与以往有些不同,兴许是大梦方醒的缘故,像是有些生分,却又没觉得疏远,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云山雾罩的距离,倒叫她没由来地比从前更紧张些。

云浠又看了程昶一眼,烛光恰好照在他身上,明明一身淡泊色泽,却在这一段火色里熠熠生辉。

云浠垂下眼,轻声道:“三公子若没有旁的吩咐,下官先告退了。明日清早,下官亦会护送三公子回京。”

程昶道:“好。”

沉默一下,吩咐,“张大虎,你去送云校尉。”

云浠仍住在四丫家,离程昶这里不过百步距离,张大虎寻思着“这有什么好相送的”,先“啊?”了一声,瞥见程昶一脸淡淡的,随即又“哦”一声,挠挠头,莫名其妙地追去了。

云浠走后,孙海平一面打水伺候程昶洗漱,一面问道:“小王爷,您怎么待云校尉不一样了?”

程昶半晌没吭声,披衣从卧榻上坐起,在水盆里净了手,才问:“怎么不一样了?”

“小的说不上来,像是不如以往熟络了。”孙海平道。

他弯下身,帮程昶脱了袜,又兀自说道,“不过这样也挺好,她费了辛苦来找您,是对您有恩情,可您大难不死,终归是您自己福泽深厚。她立了功,朝廷少不了会赏她,也算咱们已还了恩。再说了,她从前老盯着您,您尚烦她烦得厉害,近一年交情虽好了些,但她手里攥着您往日那些把柄,总叫人心里老大不痛快。她眼下升了校尉,不能再查案子,与咱们交集也该少了,少了好,少来少往的。”

程昶光脚立在足踏上,问:“她攥着我什么把柄了?”

“也没什么。”孙海平俯身去帮他理卧榻,“她从前不是京兆府的捕快么,早几年您常去画舫那阵,京兆府那个姓张的三不开就常派她来盯着您,怕您闹出点儿什么事。有回您夜里遛出府,为了会芊芊姑娘,爬到秦淮河畔摘星楼的房梁上去了,后来下不来,就是她把您捎下来的。”

程昶:“……”

程昶:“还有吗?”

“还有。”孙海平爽快地应了声,“就去年,您瞧上桐子巷一家玉器铺子的玉器,想拿铜板跟掌柜的换,按说这间铺子的玉器能得小王爷您青眼,那是它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那掌柜的竟是个好歹不分的草包,非但不愿换,还直要将您请走,后来小的们实在看不下去,帮您帮那铺子砸了,结果就是云校尉带着田泗那几个人过来,硬把您和小的们从那铺子里拽了出来,还把这事禀了王爷,叫您赔了好些银子。”

程昶:“……还有……吗?”

“还有一桩您记不记得?”孙海平道,“就四年前,云校尉带着她哥哥的棺材从塞北回来那次。这事小的后来又琢磨过,有些了悟,觉得虽然是那棺材犯了晦气,冒犯咱们在先,但死者为大嘛,咱们是不该撞翻宣威将军的棺材。谁知这事被路过的陵王殿下瞧见,叫小王爷您当街得了殿下好一通申斥,后来王爷还因为这个,在朝廷卖了忠勇侯府好大一个情面,帮他们把老忠勇侯的案子都压了下来。”

程昶:“……”

孙海平铺好卧榻,说:“小王爷,可以歇息了。”

一回头,却见程昶一脸沉痛地立在脚踏上,半晌没动作,于是问:“怎么着?小王爷,您还想听?那可多了去了!就说从前您常在画舫吃醉酒,十有八回都是云校尉带着她那个手下田泗来为您收拾的烂摊子,时不时还撞见您——”

“别、别说了。”程昶道。

他捂住胸口,深呼吸,平复了半晌,随后在卧榻上躺平,拉过被衾直接盖过脸,说:“你出去吧,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