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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浠移目看去,红纸上的人身着甲胄,眉峰凌厉,与云洛果真有八|九分相似。

“我看看!”阿久一手拿过人像,仔细看了眼,当即一拍白苓的肩,惊喜道,“还真像!”

她对这人像剪纸实在爱不释手,反复看了数遍,本想揣入腰囊里收好,又怕起了褶痕不好看,在云浠的柜橱里翻了翻,找出一个方木匣,把云洛的人像收入其中,然后看着白苓,热切地道:“你再帮我剪几个人行不行?”

白苓问:“阿久姐姐还想要谁的人像?”

“剪一个阿汀,再剪一个老忠头。”阿久说着,转而一想,她阿爹带着忠勇侯旧部回金陵那天,只有云浠和方芙兰去接了,白苓没去,于是道,“算了,老忠头你没见过,剪一个我吧,我的人像要比阿汀和云洛都大些,威猛一些!”

白苓点了点头,从桌上仔细拣选了两张红纸,持剪剪起来。

阿久看她剪纸剪得好,一时间也起了兴味,从桌上随意拿了张纸,比对着云洛的人像,也学着剪起来。

她手笨,剪了半晌没剪出个鸟来,立刻自暴自弃,看云浠也剪得歪瓜裂枣,把她拽出屋,说:“阿汀,咱们去秦淮河边儿玩吧,我想放灯了,今天是花朝节,可以放灯。”

云浠道:“上元节那天不是带了几盏灯回来么?”

“上回的?早放了!”阿久道,“你是说琮亲王府那个小王爷给的祈天灯对吧?你去明隐寺那两天,你嫂子跟我、鸣翠、还有阿苓一起放的,我们还各自在灯上写了愿望。你别说,那灯真挺灵的,你嫂子在灯上写‘沉冤昭雪’,结果侯爷真的就昭雪了!”

她勾着云浠的肩,推着她往府外走:“走吧走吧,再不出门去,过会儿天黑了,咱们就该去西山营了。”

云浠一听这话,心下沉了沉,她顿住步子,对阿久说:“阿久,我有点事要办,不能陪你去秦淮河。”

“什么事?怎么没听你事先提过?”

云浠不想瞒着她,可也不知该怎么与她解释,思来想去只道:“我事先与一个人约好了,要……先去和他道个别。”

言罢,她生怕阿久追问,快步走到府门外,解开拴在木桩上的马,翻身而上,朝阿久招招手:“我一定尽早回来!”

申时将末,日暮未至,这个时辰,金陵中人或在家中忙着夜饭,或早早上秦淮赶花朝了,街巷中反倒没什么人。云浠一面打马往琮亲王府赶,一面在心中想,她就只去见他一面,跟他说一句她要走了,让他多多保重就好。

反正整个金陵都知道他们相熟,她登一登王府的门,又不进去里面,怎么了?

打马路过一条巷陌,对面有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云浠原没怎么在意,擦肩而过时,忽然觉得不对劲,马车很眼熟,驾车的人……似乎更眼熟?

她蓦地勒马,催着马调了个头,朝那马车望去。

马车也调过头来了。

驾车的人是张大虎,不一会儿,车上下来一人,身着月白常服,眉眼如水墨浸染,手里拿着一道明黄圣旨,迤然向她走来。

离得近了,程昶展开圣旨道:“忠勇侯府云氏女,接旨。”

云浠愣了一下,连忙下马,单膝跪地:“臣在。”

“朕绍膺骏命,今已查明,昔塞北一役,忠勇侯云舒广追出境外,系粮草短缺所致,并无贪功过失,今,令礼部张榜,将其清白之名告昭天下,并赐金印紫绶,以表其功——”

云浠适才见程昶要念旨,原还没有反应过来。

昭元帝虽下令让三司查明忠勇侯的冤情,可这案子毕竟牵涉郓王,审案的过程必定困难重重,即便能够结案,昭元帝那里也会拖上十天半月,没成想程昶竟赶在她出征前就把这案子办妥了。

程昶收了圣旨,温声道:“陛下已命礼部的人去拟榜了,想必今日夜里就能张贴出来,就是你哥哥袭爵的事,可能要等到你从岭南回来以后了。”

说着,见她仍跪着,提醒道,“还不接旨?”

“是。”云浠连忙伸出手,“臣谢陛下隆恩。”

几年了,她无一日能盼着父亲的污名能够昭雪,今日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一块悬在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开心至极。

接过圣旨,她站起身,不由问:“怎么是三公子送这圣旨来?”

程昶道:“刑部结案的折子已经递到御案了,我进宫见了陛下,跟他说你明日要出征,他就写好圣旨,让我先行送过来了。”

昭元帝不愿这么早批复刑部的折子,程昶知道。

若旁人催他,他未必肯应允,但偏不巧,今日进宫催他的是被他亲儿子追杀了几次的亲侄子,他要粉饰太平,于是只有拟旨了。

云浠知道程昶虽说得轻描淡写,但期间操劳辛苦,哪里是三两句话道得清的。

她不禁道:“三公子为我阿爹的案子夙兴夜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答谢。”

“不必谢。”程昶道,“你明早要出征,早点把这事解决了,你早点放心。”

他知道昭元帝不喜欢他和云浠一起,但那又怎么样呢?老皇帝不喜欢是老皇帝的事,他知道自己喜欢谁就行了。

云浠愕然道:“三公子是特地赶在我出征前,跟陛下讨来的圣旨?”

“我不是说过吗?”程昶淡淡道,“我要追一追你啊。”

他眼底有很温柔的笑意,清泠泠的,明明比这初春的风还淡,却莫名令人心惊。

云浠不由也笑了。

她抿着唇,垂下眸,一时不知当答他什么。

她觉得自己其实不必追。

程昶看了眼天色,道:“我算了下时间,你如果二更出发去兵营,我们还有两个时辰,一起过个花朝节?”

去年花朝节,他来到这里,算上今天,他刚好认识她一年。

云浠点点头,看了眼手里的圣旨,对程昶道:“三公子且等等,我把圣旨送回府,立刻就过来。”

言罢,生怕耽搁一刻,立即翻身上马,催马走了。

一旁张大虎懵懵懂懂地听了半晌,总算抓住一个明白处,上来问:“小王爷,咱们要陪云将军一起过花朝节是吗?”

程昶看他一眼,没说话。

张大虎于是兴奋地道:“太好了,小的上回看云将军喜欢放灯,还打算趁她出征前,买几盏送——”

“不用送了。”不等他说完,程昶便打断道。

他指着张大虎,吩咐马车旁两个武卫,“赶紧把他架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