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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 外间风起,云端流霞。

霞色透过窗, 将柳朝明的身影笼在一片明晖交织的光影里。

他安静半日, 问:“苏时雨, 当初仕子案后, 你曾立志入我都察院, 你的志, 是什么?”

苏晋张了张口, 觉得难以回答。

是明辨正枉,守心如一?

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济民,济世,济天下?

可这样的鸿鹄之志, 若无法始终坚守如一,说出来, 只能是一种可笑的亵渎。

“被云遮了的月, 你找到了吗?”柳朝明又问。

“尚在途中。”苏晋答, 顿了顿,反问:“大人当初谓我,暗夜行舟, 只向明月, 大人的月, 可是已寻到了?”

柳朝明道:“我亦尚在途中。”

他沉吟许久, 目光落到苏晋身上:“其实……”

然而话未说完,外间忽然传来叩门声,是李茕引着侍卫阙无到了。

阙无入得书房,向柳苏二人拱手行礼,说道:“柳大人,陛下收到军函,西北赤力异动频繁,决定提前拔营,今日连夜赶路,务必在天明前抵达剑门关,特命末将来接大人,不知大人可已将行装整好?”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

所谓整好的行装,除了该交还的御史袍与左都御史官印还能是什么?

柳朝明没答,一旁的李茕道:“已收好了,阙大人稍候,下官这就去取。”说着匆匆转下台阶。

阙无又看向苏晋:“苏大人,陛下今日本欲召见您,但因百事缠身,又要提前返程,实是无暇他顾。您昔日被处以流刑,而今仍是戴罪之身,陛下命您暂留住锦州府衙门,等陛下想好如何处置,自会派人前来传达圣命。”

苏晋作揖称是。

阙无又道:“今早沈大人与翟大人去过行都司后,便随同陛下一起至东郊巡军,而今已与陛下先一步去往剑门关,无法回来与苏大人作别。”

他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与一节杨柳枝:“这是二位大人托末将转交给苏大人的。”

信函是翟迪亲笔所写,字迹苍劲干净。

而杨柳枝……大约是青樾随手从路旁折的吧。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

千言万语道不尽,春常在,日后总能再相见。

苏晋将柳枝握牢在掌心:“多谢阙大人,也替苏某问青樾与启光一路安。”

片刻,李茕便带着两名小吏整好行装回来了,将手里卷宗交给阙无:“这是三年来,与屯田案有关的案宗汇总,包括翠微镇的桑田案,因不知回京后,陛下要将此案移交给刑部还是大理寺,柳大人已在卷末按照刑部大理寺不同的查审流程作了综述,后附证据与证人名录。”

阙无道:“辛苦柳大人。”看了守在院中的侍卫一眼,侍卫会意,上前来接走卷宗。

李茕默立片刻,又自身后另一名小吏手中仔仔细细地接过绯袍:“这是大人的御史袍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官印。”

阙无没唤侍卫,而是亲手接过,呈于手上。

烈烈绯色如新,只一望,便叫人失神。

阙无又道:“大人既已休整妥当,不如即刻随末将赶往东郊与陛下汇合?”

柳朝明点了一下头,欲随阙无离开,苏晋的目光却不经意落到那一抹明媚的朱色上,忍不住就唤了声:“柳昀。”

暮光灿灿,她的目光从绯袍移向他,“方才,大人与时雨说的最后一句话,大人想说,其实什么?”

风是从天末吹来的。

他背光而立,她迎光而立。

柳朝明亦看向苏晋,半晌,摇了摇头:“没什么。”

马车起行,阙无赶车赶得很快,直至夜里,已行出城外数里,然郊野人家亦有庆贺之声。收复安南,拓展疆域,云贵设道,江山数十年终于有了头一个实实在在的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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