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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凯:“……”

许芳菲:“……”

阿凯动都不动,试探性地看向陈三。陈三脸色一阵青红一阵白,静默了会儿,又是狠狠一脚踹在阿凯膝盖上,道:“还不快点儿磕。”

阿凯懊丧地低咒了声,转眼看看周围,一帮人对上他的目光,都尴尬地挠挠头,将视线飘向别处。

他无可奈何,膝盖一弯就准备往地上跪。

突的。

“不用了。”许芳菲冷不丁开口。

郑西野看向她。

下一瞬,少女咬咬唇,细白的指尖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眸子也抬高,望向他,怯怯地低声说:“阿野哥哥,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短短几秒,心里某个位置被狠狠一动。随即便柔声应她:“好。”

许芳菲弯起唇,绽开一个浅浅的笑。

郑西野牵起她的攥住他衣袖的手,转身大步朝门口走。

陈三佯出老熟人好兄弟的嘴脸,殷殷切切跟在郑西野身后把人送出去,边给郑西野递烟,边热络道:“对对对,时间也不早了,小姑娘还得回家。那野哥,我不留你喝酒了啊,咱哥俩下回再约。”

闻言,郑西野脚下的步子却顿了下。

他淡淡地说:“陈三。”

陈三抻长脖子迎上去,“野哥吩咐。”

郑西野漫不经心地接过烟,说:“这小孩儿是我的人,丑话我说前头,以后再有人敢动她一根头发,不管是谁,我都剁了你扔进澜沧江喂鱼。”

陈三:“……”

陈三都他妈让这祖宗给震懵了,干笑两声,“野哥,您这有点儿不讲道理了吧。”

“你揣着什么心思,我清楚,蒋老清楚,你自己更清楚。”郑西野拿手上的烟拍了拍陈三的脸,然后把烟扔地上,鞋底碾碎,微抬眉,“在蒋家,你经手的事儿是最脏的,真闹出什么动静,你说蒋老他老人家是保你还是保我?”

陈三悻悻一扯唇,敢怒不敢言。

郑西野冷漠收回视线,带着许芳菲大步离去。

*

黑沉沉的夜,东边几颗星星闪烁着亮光,天与地在这条街上缝合在一起,形成一片黑色海洋,无边无际,看不到天的尽头,也看不到路的尽头。

许芳菲跟在郑西野身旁。踏出背后灯红酒绿的会所,所有嘈杂喧嚣都被远远抛在后头,她心底涌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顿时感到双脚发软,扶了扶手边的大象石雕才勉强站稳。

郑西野皱了下眉,眼底浮起忧色:“头晕?”

“不是。”她摇摇头,“只是有点累。”

他没再说什么,握住少女的胳膊把人往车里领。刚护着她坐进汽车后座,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个很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张扬的紫色西服套装,手拎同色系爱马仕铂金包,马尾高束,五官冷艳,正直直盯着他。

郑西野身形顿了下。

女人调皮地眨眼,又粲然一笑。

“等我两分钟。”

对许芳菲说完,郑西野“砰”的声关上车门,朝肖琪走去。

“今晚的事干爹都知道了。”肖琪两手潇洒地环抱于胸前,漫不经心道,“干爹让我告诉你,这笔账他帮你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两周就要见大老板,特殊时期不好节外生枝。等事情结束,他会给你一个交代。”

郑西野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脸色阴晴不定,“蒋老他老人家,果然消息灵通。”

肖琪何等人物,当然瞬间就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也轻轻笑了两声,曼声道:“哎呀。蒋家生意这么多这么广,养着成堆儿的金刚罗汉跟虾兵蟹将,伤脑筋得很。干爹平时又都在云城,再不多长几双眼睛和耳朵,帮他盯着梢,哪知道底下会背着他搅出什么浪来。又不是针对你不信你,别想歪了。”

郑西野皮笑肉不笑,没说话。

“好了好了,干嘛这么不高兴。”肖琪静了静,眼风扫过黑色大G黑洞洞的车窗,嗤了声,说,“我看你那小女孩儿也没吃什么大亏,回去买几颗糖哄两句。实在再不行,就扔几沓钞票买几个包,能跟你闹翻天?”

郑西野低头,拿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

肖琪端详他面色,心思微转,又换上副知心解语花的口吻,柔声:“我早就跟你说过,跟小女孩儿交往捞不着好,除了纯点儿漂亮点儿,能帮到你什么?遇着事儿就会哭,你这哪是找女人,纯粹给自己添乱添堵,找了个祖宗来供着呀。”

话音落地的同时,郑西野一根烟刚好抽完。

他垂了眸,自顾自将烟头戳熄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一眼没再往肖琪身上瞧。

见状,肖大小姐一双描画精心的柳眉气得挑高,瞬间火冒三丈:“喂,姓郑的!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他没回头,只懒洋洋举起右手冷淡一挥,撂下一句:“具体的时间地点定了再来找我。”

“……郑西野,你他妈混蛋!”肖琪又懊又恼,冲着那道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

*

郑西野回到车上,后座右侧的小姑娘正头靠车窗,抱着书包发呆。

驾驶室里坐着一个二十三四的男青年,样貌端正,名叫孙华。两年前,郑西野从赌场里把遍体鳞伤的孙华救出,还顺带帮孙华垫付了孙母的手术费,自那以后,孙华就对郑西野忠心耿耿,平时偶尔还会充当司机,帮郑西野开开车。

孙华跟在郑西野身边这些年,随其走南闯北,见过风浪无数,早已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心性。

他并未对老板身边的小女孩儿表现出丝毫好奇,目不斜视,恭敬地问:“野哥,现在去哪儿?”

“喜旺街。”

“是。”

孙华发动了汽车引擎,车窗外的街景开始变速急退。

许芳菲眼神平和,怔怔望着车窗外面,在发呆。

忽的,察觉自己胳膊微紧,似被人轻轻握住。

“……”许芳菲下意识朝触感异样的皮肤望去。五根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将她白腻纤细的上臂收入掌心,姿态说不出的熟稔与亲昵。

她脸蛋泛起滚烫红潮,不知是窘是羞,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臂往回抽。

“别动。”头顶传来两个字,低沉轻缓。

许芳菲一滞,动作也跟着停住。

郑西野脸色很不好看,视线将许芳菲从头到脚端详好几圈。

小姑娘一截皓白的雪腕,细得仿佛不堪一折,脆弱而又楚楚。手腕处依稀可见绳索勒痕,好在只是微红,没有破皮。

男人目光凝在她微红的腕子上,静了静,尽量缓和地问:“除了嘴角和手腕,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疼痛或者不舒服?”

这段日子的相处,郑西野的温柔细致与贴心,几乎已经让许芳菲已经忘记他的身份,忘记他所处的环境,忘记他是怎样一个狠戾角色。今晚目睹他雷霆震怒时的残暴可怖,她心中犹有余悸。

脸已红得要滴出血来,少女有点窘迫,又有点惧惮,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没有了。”

郑西野又问:“他们有没有喂你吃过什么东西?”

许芳菲摇摇头,轻声答他“没有。”

“有没有给你打过什么针?”

“没有。”

得到几个否定答复,郑西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捏住许芳菲的胳膊,把她校服袖子往上捋高,霎时间,女孩藕断似的雪白肌理裸露更多,胜过世间所有玉璧。

郑西野黑眸专注,翻来覆去检查,没有发现针眼。

再察看另一只。

同样雪白光生,没有注射的痕迹。

确定她身上确实没有其它伤痕后,郑西野才彻底放心。突的,他察觉到什么,眼皮微掀,注意到小姑娘正有些奇怪地望着自己,小脸微红,明眸里的光茫然而疑惑。

郑西野微怔。

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五指蓦的一松,将她放开。

许芳菲脸热烘烘的,垂了脑袋,悄悄把衣袖重新拽下。

“不好意思。刚才我太担心了,所以有点儿失态。”郑西野说,“唐突冒犯你的地方,希望你不计较。”

“不、不会。”少女小声回应。她眉目柔婉而娇媚,整个人仿佛与窗外的月色相融。

郑西野静默片刻,又道:“很晚了,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

“刚才已经打过了。”许芳菲低低说着,稍顿,又更低地补充,“就在你和琪姐说话的时候。”

郑西野:“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去了杨露家写作业,手机开着静音没接到电话。”许芳菲心虚地回答着。说到半截似想到什么,脑袋猛然抬起来看他,目光带着一丝恳求:“阿野哥哥,能不能麻烦你也统一口径,我不想我妈妈知道今晚的事。她身体不好,我不想她担心。”

郑西野陷入良久的静默。

好半晌,他才微启薄唇,声线里漫出一丝轻微的沉涩与沙哑。他对她说:“对不起。”

许芳菲有点不明白,支吾着:“什么……对不起?”

“今晚的事,你是无辜被我牵连。因为我,让你受到了伤害,你如果因此疏远我,讨厌我,我都认,无话可说。”他黑眸直视着她的眼睛,眸光忽而幽深几分,但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不过我向你保证,这次是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后一次。”

许芳菲:“……”

须臾无言,她的心情变得有些怪异。

她和他原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各种阴差阳错而交集至今,但是细细回想,这段时光,她们一家蒙受他的照顾和庇佑,实在远多于他所谓的由他带来的“麻烦”。

她对他,也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讨厌”。

少倾,许芳菲轻轻开口,唤:“阿野。”

郑西野眸光微动,因这又一次出现在她口中的亲昵,“嗯?”

她难得有这么大的勇气,笔直望着他,眼神明澈,坚定不移:“其实,我和我妈妈都认为,你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也不知道你正在经历什么,但我相信,都会好起来。你的世界,终有一天会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