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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箭步如飞地狂奔,等蒋之昂带着滔天杀气冲到佛堂大门口时,看见了如下一幕。

佛堂内光线昏暗,蒋母温世淑捻着佛珠坐在雕花木椅上,双眸微合,神态惬意。在她的脖颈与头颅间,游移着一双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郑西野垂着眸,神色专注而平和,正在给蒋母做头部按摩。两枚翡翠玉扳指,分别套在他左右手拇指的内侧,晶莹剔透,在一片暗色里泛着翠绿色的寒光。

森然阴冷。

短短几秒,蒋之昂背上汗毛倒竖。他清楚地看见,在翡翠扳指的外侧,有一处锋利无比的尖角。

缅甸翡翠玉,硬度在7以上,削尖之后堪比利刃,轻而易举便能杀人于无形。

“……”蒋之昂惊惧到极点,眼也不眨,眼神锁住郑西野,留意着他手上每个动作。

郑西野倒是目不斜视。他认真帮蒋母按摩,随着每一次按摩的手法,翡翠玉扳指平和而顺滑地从掠过温世淑的太阳穴、耳后、以及脆弱无比的颈动脉。

蒋母笑容满面:“还是你这孩子会想主意。我年纪大了,颈椎压迫脑神经,求医问药,好几年都没见好,普通的手法按摩,对我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你这扳指一带,按起来舒服多了。”

郑西野缓缓勾起唇角:“温姨,等昂仔回来,我把这套手法教给他,顺便把这对儿扳指也给他。让他有空就给您按摩。”

“那小子?算了吧。”

蒋母笑着轻叹,“蒋家几个孩子,你最懂事,昂仔最混球。他不给我惹麻烦我就烧高香了,哪儿还指望他孝顺我。”

郑西野柔声:“昂仔就是皮了点儿,其它都挺好的。”

佛堂入口,蒋之昂瞋目切齿,死死盯着郑西野和他手上锋利的翡翠扳指,全身的神经都紧绷成一条弦。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精神酷刑总算结束。

蒋母睁开眼,看见蒋之昂回来,立即笑道:“昂仔回来了。你们两兄弟好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坐下聊。我下午的时候熬了燕窝汤,去盛给你们喝。”

蒋母说完,裹着披肩笑盈盈地下了楼。

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蒋之昂满腔的愤懑怨恨无处宣泄,急火攻心,拔出一把弹道刀便奋力朝郑西野刺过去。

郑西野侧过身,轻轻松松躲过,顺带一个反钳便将他撂倒在地。

蒋之昂被压制得动不了,眸中掠过一丝阴鸷之色,摁下弹道刀的开关,锋利的短刀带着巨大冲力迸射而出。郑西野凛目,身形后转险险避开。

吧嗒。

短刀刺入背后的柱体,刀柄轻晃。

郑西野冷笑讥讽:“你的格斗是我教的,弹道刀也是我教的。你哪来的自信跟我动手?”

蒋之昂怒问:“你怎么进来的!”

郑西野:“温姨亲自到大门口接的我。”

“这是蒋家。”蒋之昂被压制得动不了,一口牙齿咬得渗血,恶狠狠道:“郑西野,你胆子够肥的,居然还敢回来。这栋宅子里里外外全是我的人,我要你死太容易了。”

郑西野一把抓起蒋之昂的头发,轻声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

蒋之昂愣住。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只要十点半之前我没有从这里出去,立刻会有警察进来找人。”郑西野拿手背拍了下蒋之昂的脸,感叹道:“蹲了四年牢,老大不小了,你怎么还是没有一丁点儿长进。”

说话的同时,郑西野神色淡漠,左手捂住了蒋之昂的嘴,右手钳住蒋之昂的胳膊狠劲一拧——“我早就说过,离你嫂子远点儿,为什么不乖不听劝?”

“唔!”蒋之昂瞬间痛得满头大汗,全身痉挛不止。

郑西野双手同时松开。

蒋之昂承受不住脱臼的剧痛,抽搐着倒在地上。

郑西野垂眸瞧了他片刻,半蹲下来,极是温和地说:“打个商量。别再动你嫂子,成么?”

蒋之昂对他恨入骨髓,汗涔涔怒目瞪着他,没有出声。

郑西野俯身,贴近蒋之昂寸许,在他耳边说:“我孤家寡人一个,但是你还有个老妈。温姨的阿尔茨海默症越来越严重了,你应该知道吧。”

“……郑西野,你这条疯狗!畜生!”

血丝顺着蒋之昂的嘴角流下来,他几乎将牙齿咬碎,“我爸妈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对蒋家!狼牙就是这么一群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杂种?”

郑西野弯了弯唇角,温雅端方:“原来你们这种卖国贼也知道什么叫‘恩义’?我觉得有点儿惊讶。”

蒋之昂反唇相讥:“哼。郑西野,没把我送进去,说明你也不过如此,我爸未雨绸缪的手段比你高明多了。”

郑西野:“是么。蒋老这么高明,还落个这种下场?”

蒋之昂再次被激怒,发狠道:“你一定会有报应,我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郑西野脸色很淡,随手拔出背后柱子上的刀刃,轻描淡写,抵住蒋之昂的咽喉。

蒋之昂被他眼中阴狠的杀意慑住,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自己的语调不打颤。他说:“我劝你别乱来,闹出人命,你也收不了场。”

郑西野刀尖微用力,柔声:“你都说我是疯狗,你觉得我怕?”

蒋之昂骇然,抖着道:“郑西野!你他妈是个军人,人民子弟兵,老子吃定你不会动我也不会动我妈,我们是老百姓!你少在这儿唬我!”

郑西野饶有兴味地瞧着他:“既然吃定我,觉得我在唬你,那你发什么抖。”

郑西野:“人民子弟兵和人民亲如一家,前提得是好人。你们一家作奸犯科背叛国家,配么?”

蒋之昂瞳孔剧震,嘴唇开合着,没有做声。

蒋之昂和郑西野朝夕相处过数年,当然见识过这只疯犬野獒的手段,如果不怕,他早在进佛堂的第一秒就会对郑西野下死手。

这是个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知道他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

僵持数秒。

忽的,郑西野低嗤一声,随手将手里的刀丢到地上。

“瞧你紧张的。昂仔,我们好歹也在同一屋檐下住过,称兄道弟这么些年,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说着,郑西野伸手,懒耷耷拎起蒋之昂扭曲的那条左臂,又说:“别再动你嫂子。听清楚了,就给我点头。”

蒋之昂硬着头皮没动静。

郑西野无奈,食指轻抚鼻梁,叹了口气,继而再次捂了蒋之昂的嘴,逮着蒋之昂的手臂又是狠狠一拧。

“唔!”蒋之昂痛到翻起白眼,忙颠颠地点头。

郑西野这才扑扑手,慢悠悠地直身站起来,边低头整理衣服边散漫说:“胳膊给你接好了,不用去医院,后面一个星期实在疼,可以抹点儿云南白药。”

蒋之昂:“……”

“哦,对。”

郑西野提步走到佛堂门口,想起什么,步子又顿住,回头交代道:“你地下室喷的那幅墙绘,原版是我画的,那片云应该是红色,你给上成黑色了,有点儿影响美感,抽空改改吧。”

蒋之昂:“……”

说完,郑西野便迈着步子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蒋之昂头往后仰倒,整个人在剧痛的折磨下瘫在了地上。好几分钟,他才扯着嗓子大吼:“人呢!都他妈死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急匆匆的脚步声杂沓而至,跑进来两个发色鲜艳的马仔和一名盘发菲佣。

三人一见蒋少爷这副状貌,吓得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弯腰去扶蒋之昂。

其中一个没眼色,上去就逮住蒋家大少受过酷刑的手臂,疼得蒋少爷鬼叫出声,厉声骂:“操!痛痛痛!你他妈想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马仔缩着脖子连声道歉。

蒋之昂颤颤巍巍站起身,怒不可遏:“谁他妈把郑西野放进来的,门外那些白鬼一个个是新来的,不认识他,你们也他妈是瞎子?!要是我妈有个好歹,我杀你们全家!”

马仔二号愁眉苦脸,支吾着搭腔:“……昂少,这不能怪我们啊。郑西野和蒋太太一起进的门,都知道他狠,谁敢拦他。”

“这老太太的脑子是越来越不清醒!药吃着医生看着,妈的一点儿用都没有!”蒋之昂眯着眼忖度着,继续吩咐:“去,让唐玉帮着联系一家医院或者疗养院,把我妈送过去,能出国最好!她留在这儿太危险了。”

马仔一号赶紧点头:“是是是,我这就给唐小姐打电话。”

蒋之昂在旁边的椅子上弯腰落座,缓了口气。片刻,他在心头估摸着时间,寒声又说:“掐着点儿,这会儿郑西野差不多也出林荫道了。只要他不是在蒋家出的事,条子就查不到我头上。”

两个马仔听完,面面相觑。

蒋之昂眯着眼,边琢磨边道:“我记得,前几天有个柬埔寨来的穷小子叫什么……阿昆?他爹得了血癌,找上我,说想接个卖命活给他爹治病。那小子身手不错,正好,让他去做了郑西野,完事儿多给点安家费。方式随意,想用枪就给他找一把。”

两个马仔还是闷着不做声,满脸的为难与彷徨。

蒋之昂察觉到两人的异常,凛目大骂:“一个个聋了?”

这时,一旁的中年菲佣终于开口,淡淡地说:“昂少,您之前找人给那女孩儿投毒的事,唐小姐和BOSS都已经知道了,BOSS发了很大的火。唐小姐让我转告您,如果您再不听她的话继续我行我素,您从哪儿出来,她就送您回哪儿去。”

蒋之昂听完这些话,更是怒火中烧:“刀没落他们身上,他们当然不知道疼!操他妈的,一个个胆小如鼠,怕狼牙怕国安局,我可不怕!郑西野害得我家破人亡,骑在蒋家头上拉屎,要我咽下这口气,除非我死!”菲佣脸上的神情纹丝不变,垂着眸回道:“昂少,劝您一句,话别说这么满,您知道BOSS的手段。如果真到了弃车保帅那一天,您再后悔再想回头,可能就太迟了。”

蒋之昂背脊窜起股寒气,终是被恫吓住。

他恨得咬牙切齿,满腔仇怨无处消磨,最后只能悻悻咒骂一声,扬了手将桌上的白玉观音像撂翻在地,摔得碎成几截。

菲佣见状,知道蒋之昂已经打消念头,不再多留,退出佛堂给唐玉回话去了。

蒋之昂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彻骨。

马仔们干站了会儿,试探着开口,劝道:“……算了昂少,您也看见了,姓郑的单枪匹马一个人都敢大摇大摆闯您的地盘儿,那就是个疯子。唐小姐都不敢惹他,咱们也见好就收吧,您还得带着兄弟们发财呢。”

蒋之昂气得肺都要炸开,抄起一把玉如意就砸过去,怒斥:“滚!”

*

次日傍晚六点半,许芳菲背着她的小挎包出现在位于城南的军区大院家属区。

徘徊数秒,许芳菲低下头,担忧地看向手机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