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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被动,不想再受束缚。他要摘下身上所有柏振兴给的标签和光环。

他要创造属于他自己的光环和荣耀。他要向草船借箭,当东风吹起之时,万事皆可平。

没有人可以再将他左右。

“您可以不信,可以觉得我在异想天开。”柏寒知眉骨微挑,语速很慢,“但我希望您不要太轻敌。”

柏寒知对自己的定位从来都非常清晰,不论是什么事情都取决于他想不想做。

只要他想做,那么他就一定会把那件事儿做到最好,做到达到目的为止。

柏振兴看着他,神色有点复杂,沉默了半响后,忽而笑了,笑得眉头舒展开来。

“好,好啊。”柏振兴点点头,“我等着你,我拭目以待。”

此刻的笑,没沾染任何轻蔑和讽刺,更没有觉得柏寒知在异想天开和自说大话,反而内心深处涌上来了一股欣慰和赞赏。

他还在笑,笑着笑着竟然觉得眼睛发热,他忍不住别过头,情绪翻滚,他闭上眼,沉重的叹了口气。

“儿子啊。”柏振兴背对着柏寒知,向来挺拔伟岸的身躯,此刻却有点年迈佝偻,他语重心长的感叹:“你啊,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柏寒知一怔。

这还是第一次,柏振兴说他是他的骄傲这种话。

柏振兴从来都没有夸过他。

他其实也曾因为柏振兴的管控和轻视而自卑过,因为他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即便在外人眼里他有多优秀,他还是达不到柏振兴所满意的高度。

可今天,柏振兴居然说出了“骄傲”这两个字。

柏寒知不可置信的看着柏振兴。他甚至觉得柏振兴是不是又在耍什么新把戏。

而此刻的柏振兴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威严和盔甲,只是一个普通而沧桑的老父亲,他即便极力克制着,还是能发现他声音中细微的哽咽,“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柏寒知从来没有让柏振兴失望过。

他拿回来了无数奖杯和第一名,他比同龄的孩子更优秀,他不是别人眼里那种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他有头脑有涵养。

当柏寒知只花了一个月复习就拿到了江城理科状元时,柏振兴真的很骄傲,也很佩服。这是他的儿子啊。

就算他风流,有过很多女人,可他只有柏寒知这一个儿子,也只会有这一个儿子。

只是他从没有夸过他,因为他想要柏寒知做得更好,希望他一直不骄不躁。

他也知道自己表达父爱的方式太过极端,控制欲太强,太过望子成龙,所以才促使他们父子俩不知从何时开始,关系变得畸形,到最后的针锋相对。

也逼得柏寒知不再乖顺,他像是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你朝水里扔石子儿,可能会短暂的掀起一片涟漪,但终将归于一片死寂。

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柏寒知居然会有如此锋芒毕露的一面,用着那般狂妄的口吻,说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让他不要轻敌。

柏寒知终于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变成了波涛汹涌无人能挡的海浪。

他所期待的一直都是这样有冲劲儿有刺儿有抱负的柏寒知。

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至于杨岁....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也成年了,我的确不可能管你一辈子。”柏振兴抹了把眼睛,转过身来面对着柏寒知,“你跟你那个女朋友我也确实不太看好,但如果你执意要跟她在一起,我也拿你没办法,要谈就谈吧,随你的便。”

说完,又故意哼了一声,好意提醒的语气:“你也别高兴太早,你今天为了她寻死觅活,过个三五年我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喜欢她。你们这些正是新鲜劲儿起头的小屁孩儿,要真能谈到那时候,你再来我面前说非她不可。”

说白了就是柏振兴认怂了,柏寒知又是扬言和他断绝关系,又是闹自杀的,柏振兴哪里还敢再阻挠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再搞下去,那岂不是他柏振兴都要断子绝孙了。

不过柏振兴也说的是真话,柏寒知现在喜欢得不知所云,过个三五年,那可就不一定了。

总而言之就交给时间吧,他看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他看看柏寒知能做出怎样一番事业来。

即便柏振兴话说得不好听,但柏寒知还是理解到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那就是,同意他和杨岁在一起了。

柏寒知凝重而又防备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下来,不过表面仍旧保持着震惊和从容,没有露出任何松懈。

“我们不需要您看好。”柏寒知一副毫无商量的口吻,“您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向杨岁道歉。”

“我不知道您之前到底跟她说过什么,但我想告诉您,她从来都没有低谁一等。我和她之间,我才是索取的那一方。”

柏振兴离开病房后,刚走到拐角处,就看到蹲在地上的杨岁。

他知道是杨岁送柏寒知来医院的。刚才去病房找柏寒知时,还以为杨岁也在,结果她在这里蹲着。

杨岁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头深埋着,像是睡着了。

小小的一团,头发也凌乱。像极了一只受了伤的小雏鸟,无助的蜷缩着舔舐她受伤的翅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一幕,柏振兴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竟然有点于心不忍。攀升上来一股子罪恶感。

或许他总算意识到,杨岁也有父母,她也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公主。她跟他儿子一样,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

他没有悄然离去,而是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杨岁睡着了,但睡得不沉,属于还留着一根神经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当柏振兴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时,她环在膝盖上的胳膊猛的往下坠,她立马清醒了过来,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眼。

当看到面前的柏振兴时,杨岁条件反射站起身,她的背仍旧靠着墙,墙壁的冰冷透过衣料渗进身体,杨岁不由打了个冷战。

一看见柏振兴,她就想起了上次见面时柏振兴羞辱她的一字字一句句。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却还是轻声开口:“叔叔。”

“嗯。”柏振兴应了声。

正当他还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杨岁像是下定决心般,又说:“叔叔,我的确很平凡,我家也很普通,我不知道我以后能给柏寒知带来什么帮助。但至少现在,柏寒知需要的东西,我能给得起,他说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我不会离开他。”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抓紧了衣角,“如果您生气,冲着我来就好了,祸不及家人,我自己能承受。我....我....我不怕您!”

气氛沉寂了几秒,被柏振兴的笑声打破。

“脸都吓白了,还不怕我?”柏振兴问。

杨岁更不敢抬头,她以为柏振兴这是明晃晃的嘲笑,嘲笑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实际上柏振兴面色和缓,无奈的叹了口气。还真有一种在欺负小孩儿的感觉,有点羞愧。

“要不是你及时送我儿子来医院,他就有生命危险了。”柏振兴语气和蔼客气,“谢谢你。”

杨岁一度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柏振兴非但没有冷嘲热讽她,反而还感谢她?

“还有,我为我做过的事情道歉,冒犯到你和你的家人,抱歉。”

大男人敢做敢当,她弟弟的事情的确是他打过招呼了,可之后柏寒知就来公司闹,柏振兴那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又给学校那边打招呼让不要开除杨溢。

他一道歉,杨岁就更懵了,呆呆的看着她。

柏振兴又无奈的笑笑,“我儿子还在等你,快去吧。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说罢,他就走了。

杨岁终于反应过来,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满是欢喜,“叔叔再见。”

柏振兴走远了之后,又忍不住回头瞥了眼,看见杨岁朝病房跑去,步伐轻快,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满足欢乐。

杨岁跑进病房,正巧撞见柏寒知想起身,她紧张的喊:“你干嘛!”

柏寒知身形一顿,撩起眼皮看过来,看到杨岁后,所有焦躁心慌的情绪都得以抚慰,他还以为杨岁扔下他走了呢。

“去找你。”他淡淡说。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乱动,你马上给我躺好!”她皱着眉,用着勒令的口吻。

下一秒,柏寒知果然听话的躺了下来。

杨岁走到病床前,她仔细看了看柏寒知手臂上的针头,确认没有血回流的现象后又看了看袋子里的液体,还没有输完。

她坐在病床边,柏寒知盯着她,随后没有插针的那只手缓缓抬起来,去摸她的脸和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杨岁没有闪躲,而是用脸颊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像小猫撒娇。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血色,神色憔悴虚弱,他的头发被剃掉,头皮是一截短硬的黑茬儿,将他的面部线条彰显得愈发冷硬分明,五官更加立体,眉眼深邃。那双漆黑深长的眼睛紧盯着她,眼神灼灼也柔和。

“累了吧。”柏寒知声音很低,他往旁边挪出一点空位,“躺上来歇会儿。”

杨岁立马摇头,提醒:“这是在医院。”

柏寒知去抓她的手,“没人进来,赶紧的。”

杨岁还是不愿意,万一等会儿护士进来了呢。

柏寒知见来硬的不管用,只能来软的了,叹口气:“想要你抱抱我,我现在很难受。”

说着,他还煞有介事的露出痛苦表情,“要抱抱才能好。”

杨岁哪里扛得住这个,只好妥协,“好吧好吧。”

她脱掉鞋,躺上了床。

柏寒知插针的那只手不能动,只能用一只手揽住杨岁,杨岁则是抱住他胸膛,本来怕枕在他胳膊上会压到他,但他根本就不给她任何闪躲的机会就将她搂在了怀中,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问:“还生气吗?”

杨岁愣了两秒,眼睫在轻颤。

“我没有生过气。”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刚才遇到你爸爸,他....他跟我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