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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孩子?”思茗怔怔地看着女帝。即便胸前的脚已经移开,但他仍旧瘫倒在地,只有那双猩红的眼固执地看着女帝,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怎么可能呢?苏斯霓那般可恶,她就是你和外面的男人生的啊!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呢?她、她绝对不会是我的孩子!斯萝,斯萝才是我的孩子!我们父女俩那么要好,斯萝那般孝顺,那般单纯,除了斯萝,我没有别的女儿!”思茗痛苦地捂着头,蓦地嘶吼出声。

于思茗而言,因着对陛下的爱意,因着那份私心,他留在了陛下身边。他不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他只要一直陪在陛下便好。但他未曾预料到,亲生孩子从身边抱走的痛苦。

“那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孩子啊!斯萝她生下来小小一团,我还没来得及看几眼,她就被抱走了,后来每次我悄悄去揽月宫看她时,明明她才几岁,但每次都会对我甜甜地笑……她就是我的女儿!就是我思茗的女儿!”思茗固执地看向女帝,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想要为自己增加底气一般。

“陛下,你恨极了我吧。你想让我难受,所以故意骗我的,”思茗越说越觉得对,他痴痴地笑着,“陛下,你不必如此。我心慕于你,哪怕你只是厌恶地看着我,就比那万箭穿心更加难受,你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现在就自尽,我自尽,陛下,我在您面前死去,你就会永远记得我了,对么?”

随即,思茗竟真的爬起了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宫殿内的柱子撞去!

女帝皱着眉,正想阻止,但思茗却又自顾自地停了下来,喃喃道:“陛下不喜欢这样,陛下喜欢干净的宫殿,我不可以将陛下的宫殿弄脏……”

思茗双眼无神,精神恍惚,竟打开了门,朝着殿外走去。门外的侍从吓了一跳,却也无人敢去阻拦。夜色中,那道步履不稳的身影,便这么隐没于黑暗之中。

头疼地扶了扶额头,想起思茗做的事,想起他害得自己和小七母女分离十五年,女帝的心中便是忍不住的怒意。但她确实不曾欺瞒思茗,苏斯霓,真的是他的女儿。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枕边人,竟会狠毒到如此地步。呵,她是帝王,莫非还要为他遣散后宫不可?可笑,可笑!

话虽如此,想起思茗陪伴自己的几十年岁月,想起回到殿内,总有人贴心地为她捏肩捶背,女帝的情绪还是忍不住低落。

或许帝王便是如此吧,身边人,到最后,竟一个都不剩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侍从的惊呼声:“思茗大人他、他跳河了!”

听清楚的刹那,女帝一怔,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尽?自尽!

怎么会,那般狠毒阴险的男人,如何会怯懦到以死逃避?!

不会的…不会的……但等走到河边,看着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她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确实是思茗。

看了几十年的儒雅面容,以及一刻钟之前那狰狞神经质的神情,此刻,全都化为了一抹苍白。逝去了,结束了。

“将思茗送回于家。”女帝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一字一句道。

想要她永远记住他么?呵,她是帝王,欺瞒了帝王,就不应该再有奢望。

至死,他思茗,都叫于思茗。他和她,在史书上,将永远没有关系。

河水洗刷了他的罪孽,却抹去了曾经。那几十年,不过一段荒唐罢了。终究,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待到她进入皇陵,这世上,将再无人知晓此事。

……

翌日,陛下告假一日,女官代为颁布了一道圣旨。

三皇女被换下。苏修撰竟是女帝的七皇女,乃沧海遗珠。而这沧海遗珠甫一回归,便被册立为新太女!

圣旨一颁布,瞬间震惊朝野上下。

赐婚、赐宅子、解除婚约……这一刻,朝臣们总算知晓,为何陛下对那苏墨墨如此厚爱了。原来,她竟是皇女!

即便苏墨墨目前是六品修撰,不曾有资格上朝,但这一日,她的名字却在皇城中被无数次地提及。

很快,就连百姓们都知晓了此事,顿时一片津津乐道。比起曾经名声不显的三皇女,很显然,苏墨墨在民间的名声更大,她从贫寒秀才走到如今的地步,不得不说像是一个传奇。而那一日状元打马游街时,高头大马上的青衫女子,更是深深刻在了每个百姓的心中。

知晓苏状元竟是皇女时,百姓顿时茅塞顿开。果不其然,那般不凡的苏状元,必然会有一个出色的身份。听闻她成为了太女,百姓们更是连连道喜。

且不提苏墨墨收到圣旨、知晓这隐藏身世后是何念头。那一厢,历经一月,穆家父子也缓缓地到达了皇城。

而一进城,两人告别车队,带着明笠,正想顺着信上的地址去找苏墨墨,转眼,便听见了身侧摊主们的议论声。

“你可知晓,这新任太女殿下是何来头?贵人当初可还在我的摊子上买过桂花糕哩!不过那时,贵人也只是进京赶考的学子罢了。”

“这太女殿下,可真是传奇啊,比话本里的经历还要精彩!啧,也是可惜了那司家,否则的话,司颜公子不就是未来的凤君?可叹,可叹。”

“别提那厢子旧事了。咱皇城还缺贵公子不成?很快不是要选秀了么,急什么!”

“你说的也是……”

穆家父子未曾在意此事,毕竟那所谓太女距离他们太过遥远。明笠则是神情一顿,听见“司颜”二字,他便想起了母亲信件上的内容。

只是明笠也沉稳了许多,摊主们的话明显有些奇怪。司家为何会可惜?凤君又是何意?因此,他走到摊子前,买下了一纸包桂花糕,轻声道:“这位店家,我们兄弟赶来皇城投奔亲戚。不知您口中的太女殿下又是何意,太女殿下不是三皇女么?”

店家美滋滋地收下碎银子,闻言,脸色一变,小声道:“小公子,现在的太女殿下是七皇女,您可别再说错了!”

“七皇女?”明笠虽蒙着面纱,语气中的疑惑之意却恰到好处。

店家便道:“太女殿下乃沧海遗珠!她流落到西府城,家境贫困,却靠着自己的本事,连中三元,考上了状元!随后去翰林院任职,来到了女帝身边,这才揭开了自己的身世!”

说到这里,她不禁感叹道:“岚朝的太女如此出色,是岚朝之福,是我们百婲姓之福啊!殿下见过民生疾苦,而不是高坐庙堂,未来,必定是岚朝的盛世!”

店家说得慷慨激昂,穆家父子和明笠却是怔住了。

连中三元,考上状元……?那不正是墨墨么……

“店家,那太女的名讳,是否唤墨墨?”明笠压低了声音,径直问道。看着店家那瞬间惊慌失措的脸,他便确定,自己猜对了。

一时间,即便是素来养尊处优、天不怕地不怕的明笠,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恍恍惚惚间,三人便这么敲开了苏府的门。直到递出信件,直到看见那姿容绝世的女子,他们三也未曾回神。

待客厅内,苏墨墨看着变化不大的穆家父子,再扫了眼两人身旁的明笠,倒也并不吃惊,只是感叹,明大人的猜测竟成真了:明笠失踪,多半是逃来了皇城。

“贺爹,你和哥哥倒是不曾变化。”苏墨墨含笑道。但贺正君看着眼前穿着常服,浑身气势却难以遮掩的女子,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太女……七皇女……沧海遗珠……贺正君一向藏不住话,他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声音有些干涩道:“墨儿,你、我听闻你是那太、太女?”

穆岩和明笠也同时看向了她。穆岩虽则仍旧身形魁梧,但他与过去相比,早已脱胎换骨,不说气势惊人,起码看着不再怯懦。至于明笠,他一惯养尊处优,即便奔波一月,也未曾折损容貌。顶着一张少年气的脸,狗勾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苏墨墨顿了顿,缓缓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随即,她的下巴朝着一侧点了点。几人这才发觉,旁边的桌案上,竟放着一套黄色的太子朝服。

贺正君倒抽了一口冷气,脚一软,差点就倒了下去。穆岩连忙扶住了他,静默不语。唯独明笠,大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道:“苏姐姐,你既以为太女,那你会嫌弃我们吗?”

这话说到了贺正君心坎上,他都后悔不该来这一趟了。本来女儿成了太女,前途光明,他们的存在更像是她的污点。学识、家境、相貌、教养,无论哪一点,他们都不配当她的家人。

苏墨墨哑然失笑:“当然不会。”在明笠眼睛亮起来的时候,她补充了后半句:“贺爹和哥哥是我的家人,至于明笠,明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你的母亲托我照顾你,这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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