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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方不让的报纸

距离方不让的离婚诉讼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网络上果然沸沸扬扬地议论了一阵,包括从来不接离婚官司的程白忽然接了这官司,也很让人津津乐道了一番。

之后便有不少有钱人的离婚官司找上门来。

程白无一例外都推了。

这一天天志和明天诚合作的破产管理官司也结束了, 所有团队里的律师聚在明天诚开了个会后便准备去聚餐。

正好方不让要给她结离婚案的律师费,她便在方不让办公室坐了一会儿。

只是方不让在外头接了很久的电话。

她随意往他办公桌上一扫,竟意外地发现他桌上放着一份三天前的报纸, 正好折在社会版那一页上——

方不让这样的人居然还会看报纸?

这可是件稀奇事。

不一会儿方不让就收了电话进来, 看了她一眼,随手把那份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问她:“有兴趣一起开个律所吗?”

程白笑笑摇头:“我不习惯与狼共舞。”

方不让离婚虽然保住了在明天诚的股份, 但与其他高级合伙人之间显然生出了龃龉:她听说方不让将自己在明天诚3%的股份转让给了律所主任段济明, 以获得足够的现金来支付给殷晓媛, 这导致他在明天诚的股权只剩下9%, 话语权缩水, 内部的摩擦也就越来越大。

她的回答早在方不让意料之中, 所以听后也只一副了然的神情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我早该知道。可惜了, 如果有你加入,那才是强强联合, 势不可挡。”

2)瘟神村

结束聚餐回去后的第二天, 程白趴在沙发上看最高法最新发布的指导案例,一面啃着边斜亲手给她削好的苹果, 一面跟他说起今天方不让邀请她一起去开律所的事情。

边斜道:“如果你们合作,那也算业内一道奇景,讲道理还是很让人期待的。”

程白便似笑非笑地看他。

边斜哼了一声:“难道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乱吃飞醋的人吗?”

程白想了一下:“那我这就给方不让打电话。”

说着拿起了手机。

边斜脸上立刻没了表情, 直接伸手把她手里的手机抽了出来,压在了茶几距离她最远的一角:“看专业案例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

程白锤着抱枕大笑。

逗边斜绝对能算是她眼下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之一,重要的是她肯逗,这位大作家还肯配合,两个人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只是她埋头重新点案例,又忽然皱了眉。

“还是觉得很奇怪,这都什么时代了,方不让桌上还放了一份报纸。什么情况下,一位律所高级合伙人的桌上会放上报纸?”程白念叨到这里,一下就坐了起来,一把捞过先前被边斜拿走的手机,直接在网上查阅起那份报纸的电子版来,“说不准有大案子哦。”

社会版上什么奇葩的新闻都有,程白第一遍看过去时没什么发现。

第二遍时,目光才忽然落在了“瘟神村”这三个字上。

这是一篇记者对某一座郊区村镇的报道:这是一个一百多村民聚居的地方,本来叫做“兴元村”,往年都风调雨顺,普普通通,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情。但从3年前开始,村内就不断有居民换上各种各样的疾病。肝炎,痢疾,沙门氏菌感染,甚至有一些年轻人查出初期癌症,就像是不知不觉之间被瘟神诅咒了一般。

村民们怀疑可能是周围的化工厂污染导致了他们的患病。

记者目前只是初步调查,后续还在慢慢跟进。

程白仔细一琢磨,眉梢便挑了起来。

边斜一看就知道她是发现了什么:“真有大案子?”

程白思索了片刻,也不回答,而是上网立刻打开了百度地图,查看这座村落周围的情况:果然有两座化工厂修建在附近,附近还有一家医院,一座食品厂。

在放大地图看见那两座化工厂的名字时,程白倒还无感,可在看见那家医院的名字时,眼底的神光晃了一下,慢慢便沉了下来。

边斜凑过来看:“怎么了?”

程白也不回答,扔了鼠标,竟然直接收拾了东西就往门外去。

3)诚康医院

诚康医院。

一家颇有规模的民营医院,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私立医院”。

全中国私立医院那么多,能被程白记住的没几个。

但诚康绝对算其中一家。

因为这是她父亲程渝东当年创立的民营医院品牌,只是后来被另一名出资的合伙人坑了、对方请了方不让做二审上诉律师,让程渝东失去了对公司的所有股权,还被迫举债,最后连进医院用好药、好设备的钱都不大拿得出来,且最沉重的是精神上的打击,最终病情严重,郁郁而终。

这一家医院是开在这附近的连锁医院之一。

程白让人查了兴元村附近这些年来的土地占用审批情况,又让人去查水文地理,以及兴元村村民这些年来所患疾病的具体资料。

但这件事她并没有声张。

一周后,她在一次针对新税收制度讨论的闭门会议上,再次遇到了方不让。

程白问他:“业内都说方par这些年来的客户资源相当稳定,即便往年只合作过一次的短期客户,也能被你慢慢发展成长期合作。想必有些好几年前的旧客户,方par都还在为他们提供服务吧?”

方不让站在落地窗前,感受到了这个提问的不寻常。

但他依旧诚实地回答了:“是。”

程白便淡淡地笑了:“那看来我跟方par时隔八年之后的第二次交锋,就要开始了呢。”

4)前期分析

兴元村村民的疾病概率在最近几年忽然急剧升高,一定并非因为他们身体方面的突变,而是来源于周遭环境的突变。

只是源头很难确定。

在有化工厂,有食品厂,有制革厂的情况下,连程白都不敢拍胸口说这件事与诚康医院有关。

可从她旧年打父亲官司时候对诚康现任掌舵人钱晋的了解来看,对方并不是什么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有太大道德心的人。

相反他能坑程渝东,证明和人居心不良。

在程白的判断中,这就是一名只认钱的真正的商人。

她在努力寻找这件事与诚康有关的证据。

有一天边斜请了他那位医生朋友褚贤文来家里做客,正好看见她在研究那铺了一大桌的资料。

边斜先端着茶杯走过,一眼瞥见她在那张地图上用红笔圈起来的两座化工厂的位置,又看见她用箭头标注出了风向,脚步便停了下来。

这张地图旁边还有张等高线地形图。

只是被压在了下面。

边斜伸手抽了出来看了片刻,忽然跟她说:“你风向标错了。”

程白一怔:“我是按照地区相关地理资料标的方向,有错?”

边斜便拿了旁边一根蓝色的马克笔,在地图上圈了个位置:“你看旁边这张等高线,这个位置有好几座山连起来,大范围意义上风向的确是跟着季风走向,但夏天的时候不一样,山里气温偏低,这一块位置又是化工厂聚集,所以在这个季节里,这个小地区的风向应该恰好与你标注的相反。”

他手指一动,便在地图上打了个蓝色的箭头。

化工厂在上方,村民居住区在下方,箭头从下方指向上方,正好跟程白所画的那个箭头方向相反。

“如果是这样的话,两家化工厂主要排放的是废气和污水,居民区在污水排放的上游,在废气排放的上风区,对居民区造成的影响其实很小。”

程白这时候的目光便落在了地图上标注的另外一个点上。

那就是诚康医院。

“但这家医院,正好在居民区的上游。”

褚贤文就是当医生的,在医院里面工工作,听见他们这边聊的话题跟医院有关,便走了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皱眉道:“医院是很危险的地方,尤其是要收治有传染性疾病的。医院污染物的处理,很多公立医院都未必达标,民营医院缺乏有效管控只怕这方面会更懈怠。肝炎和沙门氏菌感染不用说,痢疾则是志贺氏菌导致。医院污水很多含有病原性微生物,其他有害有毒物也不少,甚至会有放射性同位素。我倒觉得,从这些居民患病的情况来看,这个医院有问题的可能很大。”

程白道:“现在可以去村子里看看了。”

5)走访调查

这是一座经过了新农村建设的村庄,并不是很多人固有印象中那种又贫穷又落后的地方。相反,人们虽然比不上城市中的人富裕,可居住的都是自建的楼房,且外墙的风格都改成了江南水乡式的青瓦白墙,从远处看去非常漂亮。

只是村中青壮年劳动力不多。

程白带着人走访期间,遇到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按褚贤文的话说,这两个年龄段的人都是免疫力抵抗力相对偏弱的。

大多数人以为他们是下来调查的记者,倒很愿意跟他们交流。

程白也暂时不透露自己的来意。

的确与新闻报道中所说的一样,兴元村的村民近些年来患病的概率变得很高,稍有不注意就要进医院,搞得很多人都迷信了起来,当然也有一部分常看新闻的对附近那两座化工厂意见很大。

但他们在走访到其中一户刚患过痢疾才治好不久的人家时,那个五十多岁的庄稼汉态度却很奇怪,对他们极为排斥,且一再地问他们到底是不是记者。

程白起了疑心。

这位大爷的妻子换了痢疾,才刚刚治好,却好像并不愿意提起周围化工厂的事情,而当她尝试着把话题转到上游的诚康医院的时候,对方更是变了脸色。

“看来有人打过招呼了,动手比我们快。”程白判断了一下,笑了一声,眼神却有些发冷,“我们很快就能在这里跟‘老熟人’碰面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刚从这户人家走出去不远。

一抬起头来,看见前面的水泥路上站了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剔了个寸头,正盯着她看,竟然开口就问:“你是律师吗?”

6)姚远

青年叫姚远,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曾在那家医院做过护工。

他毕竟算年轻人。

这年头网络早就普及了,他正好在网上看到过跟程白相关的新闻,所以才能直接判断出她的身份。

程白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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