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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头,看着谢三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新仇旧恨顿时翻了起来:“都怪你,你干嘛推我!人家好心给你看兔子……”

谢三呼出一口滚烫的浊气,回过神,见程遥遥气鼓鼓背对着自己,显然为那只兔子气得够呛。他低声道:“我……我明天给你抓一只。”

“谁要你的兔子,走开!”程遥遥背对着他,后脑勺都写着生气。比起兔子跑了,谢三刚才推她的那一下才让程遥遥生气,越想越气!

谢三半晌没吭声,程遥遥偷偷转头看,他早走开了!程遥遥就更生气了,气得脸都大了一圈!

程遥遥跟河豚似的坐在玉米地里,好半天,谢三才终于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提着一只山鸡。那是山鸡颜色灰扑扑的,长尾巴,是一只雌雉鸡。

谢三身上沾了不少草屑,满头汗,拎着这只鸡送到程遥遥眼前,眼眸黑亮地看着她。

程遥遥双手抄在胸前,绷紧俏煞的小脸,高冷地道:“这是什么?”

谢三呐呐道:“没抓到兔子,只有一只山鸡。”

程遥遥是谁?程家大小姐。多少青年才俊一掷千金,珠宝皮草,限量版奢牌手包流水一样送到眼前,也换他不来程遥遥千金一笑。

谢三送来的是什么?一只灰扑扑,又丑,又脏的山鸡!

哼,区区一只山鸡,就能抚平他刚才对自己的不尊重吗?!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撇了一下,继续冷若冰霜:“我最讨厌吃山鸡了。”

谢三眼神一黯,道:“抓野兔要下套,我明天带工具来。这只山鸡,你可以带回去给其他人。”

“凭什么!这是我的!”程遥遥顿时跳了起来,好像已经看见其他人在分吃她的山鸡。特别是程诺诺和沈晏,光是想一想都要气炸了。

“有没有带火柴?我要现在烤了吃!一根鸡毛也不留给他们!”

谢三:“……有。”

谢三常年进山打猎,火石盐巴都是随身携带的。他提着山鸡去下游处杀了,按程遥遥的要求放血掏内脏,清洗干净。

连日来多雨,小溪边有不少野菌子。程遥遥摘了一捧野菌子,叫谢三去洗——她现在不肯靠近小溪了。又摘了一点野山姜野山椒和薄荷。

程遥遥把洗干净的菌子塞进鸡肚子里,山姜切片塞进去,山椒和薄荷加盐巴揉碎了,也一并塞进鸡肚子里。再用细竹签把鸡肚子封好。

程遥遥的要求奇奇怪怪,谢三也没反驳,一一照办。等程遥遥让谢三挖一团泥巴,和水抹在山鸡外表时,他才反应过来:“要做叫花鸡?”

”嗯!”程遥遥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地道:“泥巴抹得厚一点儿,封住汁水。”

谢三总能领悟程遥遥的意思,一一按照她的要求做好。一只山鸡很快就糊成了一个泥巴球。

谢三用柴刀在地面挖出一个浅坑,垫上几片大叶子,把泥巴球山鸡埋进去。再在上头燃起一个火堆。

正宗叫花鸡得挖个深坑,烤上两三个小时才能吃。今天时候不早了,程遥遥特地让谢三埋得浅一些,大约半小时就能吃。

还剩下不少菌子,程遥遥掰了一些柔韧的小树枝,捋掉叶子,开始串菌子。程遥遥穿菌子的手势熟练,羊肚菌青头菌小口蘑三个一串,整整齐齐架到火堆上烤。

程遥遥一边烤菌子串,一边笑道:“这么新鲜的野生菌子,原汁原味地烤出来,什么调料都不用加就很鲜了。特别是这羊肚菌,水分不多,烤出来有肉香呢。”

程遥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叽叽喳喳地跟谢三话,完全不记仇了。

谢三是块沉默寡言的木头,程遥遥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己,只是对着他就爱说话,也可以放心地说。

冷冽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你怎么会做这些?”

程遥遥愣了下,才发现是谢三在问。两人中间隔着火堆,谢三英挺面容被烟雾弄得有些模糊。

程遥遥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做这些?

“你是城里姑娘。”谢三嗓音微哑。这句话出口,他再一次感受到程遥遥和自己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程遥遥翻烤着手里的菌子串,桃花眼被烟雾熏得微微眯起,眼角一颗泪痣魅惑人心。

她得意洋洋说道:“我小时候跟外……跟我爸,住在山城,那边有好多菌子野味,这些东西我都会做。我不仅会烤菌子和叫花鸡,烤兔子才叫好吃呢。特别是秋天的野兔肥油多,口感劲道,,做个冷吃兔那更是绝了!”

程遥遥把自己说得咽口水,嘴馋模样落在谢三眼里,沉郁心情也明快了几分。

其实何止是烤菌子和烤兔子,前世在进口超市走上一圈,天南海北地球彼端的新鲜食材齐聚一堂,往大排档夜市走一圈,各地风味也是任君挑选。而现在……

至少烤菌子的味道还不错。程遥遥乐观地想,捏起一小撮盐巴洒在菌子上。

“快,快来尝一尝。”程遥遥托着菌子串,小心翼翼送到谢三嘴边。

口蘑面朝上形成一个小小碗,撒一点盐,被火一烤就冒出汁水来。这汁水鲜美至极,半天都不能浪费。

程遥遥小心地不让汁水洒出来,对谢三道:“这汁水可鲜了,第一个就给你吃,看我对你好不好?”

谢三看着唇边的野菌子,僵硬着没动弹。

”快吃啊!”程遥遥手腕纤细,受不住力,催促道:“先吃那个口蘑!”

程遥遥手指纤细,指甲盖都是粉莹莹的,勾人心魄。谢三张了口,滚烫口蘑落入口中,嚼也不嚼,喉结滚动便咽了下去,根本没有尝出味道。

程遥遥小小樱桃唇抿着,像等待夸奖的小孩:“是不是很好吃?”

谢三烫得发木的舌尖,便渐渐泛起一丝甜,轻轻点了头。

程遥遥顿时绽开笑靥,捡起剩下的菌子又串起来,兴致高昂地架到火上烤。她喜欢烹饪,可前世外公外婆去世后,已经没有值得让她为之下厨的人。

每年生日,在偌大别墅里,她都会为自己做上一桌菜,独自一人坐在桌上,看着一桌饭菜逐渐冷却,失去香气,最后的归宿在垃圾桶。

来到这里后,她做菜是为了打击程诺诺,拉拢人心。做给谢三吃时,她才终于又生出那种欣喜和满足感来。

为了未来大佬的好感度?

这个念头生出一瞬就被她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地串起菌子来。

烤菌子难免凑近火堆,程遥遥皮肉细嫩,靠近火堆的手被灼得发红。谢三瞧见了,皱眉接过菌子串:“我来。你看着火。”

程遥遥便凑到他身边去,认认真真看着火候,时不时指点他:“口蘑盛着汤呢,不要翻。羊肚菌凑到火上多烤一烤,青头菌也要烤熟,不然会看见小人在跳舞。”

程遥遥莺莺呖呖的声音近在咫尺,在森林、炭火和菌菇混合的气味里,谢三硬是分辨出了那一缕浅浅桃花香。

炭火灼得人面孔燥热,喉咙干哑。好在菌子熟得快,七八串菌子程遥遥吃了一串半,剩下的都进了谢三的肚子里。谢三这才得以解脱,匆匆跑到溪边喝水,又摘了一捧桑葚给程遥遥。

火堆燃尽了。

程遥遥坐在一旁吃桑葚,指挥谢三熄灭火堆,挖出底下的叫花鸡。

泥地被烘烤后变得坚硬,谢三用柴刀狠砸几下才挖出叫花鸡来。黑漆漆硬邦邦的一个泥球冒着烟。

程遥遥凑过去看,被谢三拦在身后,用刀背往泥球上一砸。泥球裂开两半,冒出一道滚烫白气,直冲人而来。

等热气渐渐散去,只见鸡毛连着泥壳都裂开了,只剩下一只白嫩嫩的鸡。装进大叶子里,碧绿叶子衬着白嫩鸡肉,热腾腾冒着香味儿。

程遥遥小心地拆掉竹签,鸡肚子里的野菌子冒出一阵香辣鲜美的香味,菌子汁水往外淌。

“好香啊!”程遥遥做过几次叫花鸡,还是用山庄里散养的走地鸡,也没有这么鲜美天然的香气。

谢三没说话,眼神却也亮了亮。

等鸡肉不再冒烟了,程遥遥伸手去撕鸡肉,烫得差点跳起来,含着指尖眼泪汪汪:“好烫……”

谢三伸手撕下一只鸡腿,他皮糙肉厚,也不觉得烫手,拿叶子裹住鸡腿递给程遥遥。

程遥遥盯着肥美的鸡皮皱眉:“我不要吃皮。”

“……”谢三撕下鸡皮,春夏之交的雌雉鸡在抱窝产蛋,鸡腿十分肥美,油汁淌了谢三一手,露出里头鲜嫩肥美的鸡腿肉。

谢三把鸡皮丢入口中,肥腻香美,瞬间滑入喉咙,令五脏庙里的馋虫顿时沸反盈天。鸡腿便递给了程遥遥。

程遥遥这才接过去,微微撅起嘴往鸡腿上吹气。

谢三都吃完一块鸡肉了,她还在那儿吹。谢三把自己的眼神从那玫瑰色的唇上扯开,轻咳一声才开口:“不烫了。”

程遥遥道:“还是烫。外婆说我是猫舌头,最怕吃烫的。”

谢三二十年来练就的耐心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闭了闭眼,伸手拿过鸡腿,三两下拆成几块鲜嫩的肉,摆在叶子里,重新递给程遥遥。

油润润的鸡腿肉堆在叶子上,很快就散了热气。程遥遥拈起一块仔细观察,像只挑食又娇气的高贵猫咪,试试探探地向食物伸出爪,然后塞进嘴里。

终于鼓动腮帮子咀嚼起来:“好次,这个肉好嫩。可惜没有酒,叫花鸡配青梅酒,解腻又当时。”

谢三不需要酒,已经觉得这叫花鸡是人间至味。山姜解腥,山椒提鲜,再佐以一点点盐提味,佐料的滋味尽数渗入汤汁,汤汁又全锁在鸡肉里,鸡肉肥美滑嫩,完全不似普通山鸡的干和柴,咀嚼起来齿颊生香。鸡腿肥嫩,鸡胸香而不柴,鸡肚子里的菌子吸饱鸡汤,鲜得叫人能把舌头也吞下肚。

程遥遥吃了一只鸡腿,几丝鸡胸肉就不吃了,托着腮笑吟吟看谢三吃。

谢三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吃相却不难看,漂亮的菱唇沾了油,眉眼间一丝难得的愉悦透露出对食物的赞美。

谢三吃完最后一个鸡翅膀,才猛然注意到程遥遥的视线,麦色脸皮渐渐透出红。他的吃相粗鲁,怕是要被她嫌弃。

程遥遥却笑吟吟道:“我做的叫花鸡是不是很好吃?你都吃干净了,这是对我厨艺至高无上的赞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