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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头歇过晌,哨子一吹,谢昭又起来干活儿了。那抹粉色身影还在树荫下没离开,谢昭皱了皱眉,跟负责称瓜的林大关说了两句,两人交换了活计。

程遥遥在登记西瓜的重量,小脸霜寒地指着秤和地上的一堆瓜:“二十斤的挑出来放一堆,称完报数。”

地上这堆瓜个头格外大,是挑出来的尖儿,用甜水村的老话说是“进上”的。谢昭抱起硕大的西瓜放在称上,发力时肌肉线条隆起,汗水滚滚,充沛诱人的阳气袭来。

程遥遥屏住呼吸,竭力把注意力放在本子上,笔画还是扭出了波浪线。她懊恼地撕了一页纸团成团扔了,重新写一页。会计一眼瞧见,还笑嘻嘻夸程遥遥做事认真,一丝不苟。

程遥遥冷若冰霜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明晃晃的“你有事吗?”饶是这一眼也叫会计魂儿飞走了半边,越发地扯东扯西,黏在程遥遥身边不走。

谢昭挥汗如雨干搬了百来个大西瓜,会计终于依依不舍被叫走了。谢昭这才跟程遥遥说话:“遥遥,怎么不回家?”

程遥遥一本正经:“我要干活儿呀。”

村里摘瓜是大事,男女老少都要出工,程遥遥自然也不例外。

谢昭欲言又止。那神色转瞬即逝,还是被程遥遥捕捉到了,程遥遥恼羞成怒:“怎么?我干活儿很奇怪吗?这些瓜我照看了一个月,很有感情了!”

谢昭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这娇气包哪天出过工?这些天都是谢昭一人干双份的活儿,程遥遥连点卯都没出现——反正登记的人是韩茵,监工是林家骏。

林家骏自然没二话的,还深恨自己被安排了监工的活计,不能帮程遥遥干活儿。韩茵只当谢昭给程遥遥干活儿,自己多赚一份公分,也不会反对。三人殊途同归,登记本上程遥遥日日都是满勤,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一道嗓音打破两人间的沉默:“遥遥。”

沈晏走了过来,他晒得黑瘦了些,脸颊上还有一道浅色疤痕,裤腿挽着,倒比之前显得精神几分。他看了眼谢昭,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气氛登时有些剑拔弩张。

程遥遥搁下笔,冷冰冰问:“干嘛?”

程遥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没有吓退沈晏,他把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这是茯苓饼,给你尝尝。”

“我不要。”程遥遥想都不想。

“是我家里寄来的。我妈妈指明送给你的。”沈晏抬手往下压,露出个好脾气的宠溺笑容,“我妈妈的一片心意,你总不能拒绝吧?”

沈晏的妈妈?程遥遥摸了摸下巴,从原主的记忆里搜索沈晏妈妈的信息。

她思考时会歪着头,神态可爱极了。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脸上,照得她肌肤越发清透,眼瞳是偏浅的琥珀色。在人人挥汗如雨,晒得面色油黄的夏日里,程遥遥仍然通透雪白,暗香袭人。

沈晏看得眼热,隔着桌子向她俯身靠近,道:“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常来我家玩,最爱吃这茯苓饼……哎!”

右肋被猛地撞击,沈晏的惨叫哑在喉咙里,俊秀脸颊登时扭曲。小麦色的健壮身躯将他撞到一边,谢昭乌黑发茬滴着汗,粗声粗气道:“称完了,总共一百一十个!”

程遥遥往后躲了躲,捂着鼻子道:“知道了。”

“野蛮人……”沈晏捂着肋下,疼得龇牙咧嘴,“你故意的!”

谢昭充耳不闻,在程遥遥递来的本子上划了钩,锋锐眉眼看眼程遥遥,湿透的褂子往肩上一搭,转身走了,难得的痞气。

沈晏好容易缓过气来,冲程遥遥道:“遥遥,你看见了吧?这种野蛮人当着我的面就敢对你不客气,你赶紧搬出来,不能在他家住了!”

那一钩力透纸背,划破了薄薄纸页。程遥遥合上本子,挑眉看向沈晏时换成了困惑:“不然呢?我不住在他家,住哪儿?”

桃花眼盈盈汪着水,映着一点泪痣,天生地多情。沈晏忍不住道:“村支书家,大队长家,总有比他家好的!”

程遥遥摇了摇头:“村子里可没有比他家更好的房子了。”

沈晏脑子一热:“那就离开这村子!”

程遥遥眼底闪出几分惊讶,道:“离开这村子?”

这话不该说的。沈晏有些后悔自己嘴快,闭了嘴。

程遥遥眼波一转,露出了三分惊讶和三分期待,还有四分的不敢置信:“我们是知青啊,怎么可能离开村子呢?”

这双眼从前总是热切地追逐着他,如今终于再次落在他身上。沈晏的心滚烫起来,忍不住道:“遥遥,如果能离开村子,你……你跟不跟我走?”

程遥遥试探地道:“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沈晏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程遥遥放在桌上的手:“遥遥,这件事儿还不能跟其他人透露。我家里给我写了信,他们正在帮我疏通关系。我妈妈的信里还特别提到了你……”

沈晏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程遥遥的表情变化,一点点吐露:“我妈妈一向是很喜欢你的。你记不记得你十六岁那年,我妈妈带我去庆祝你的生日……”

“我当然记得。”程遥遥从原主记忆里梳理出了沈晏一家的信息。

沈晏的母亲是个很亲切的女人,对原主很是喜欢。在原主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沈晏父母还跟原主父亲半开玩笑地说要给他们订婚。

也就是在那一天,沈晏“恰巧”撞见了躲在走廊上哭的程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