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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海很诚实地反应着主人的内心世界, 也许是因为越来越熟悉彼此,这一次进入她的识海,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顺利自然。

和从前的两次那样, 燕雪衣看见了许多的记忆。

因为主人的沉睡,她的记忆是完全对他开放的。

他便可以从头看到尾, 于是他从她的记忆里面得知, 她重活了一世。

一切的分歧,从那情蛊开始。

因为身为魔神转世的缘故, 小魔头从小就缺乏好奇心,他对大部分的事都缺乏兴趣, 但是此刻, 这魔头突然间有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前世的他们会怎么样呢?

他想:

会不会是和从前一样, 和他打打闹闹,天天追着他跑?

发现他在魔气的影响下逐渐失控,是不是会很伤心?

是不是会和修罗道里面一样追着他要燕燕?

后来他们刀剑相向,是不是自己前世因为魔气的泛滥, 渐渐失去了理智,伤了她?

那她醒过来,他要怎么给她赔罪才好呢?

……

可是这只兴致勃勃、飘在她识海里的魔, 表情渐渐地凝固住了。

他没有看见一个意气风发的天道。

她过得很辛苦。

她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因为情蛊伤,在病床上待了好几年,她留下了病根,从此畏寒又怕冷;她那么喜欢剑, 可是因为旧伤,此生在剑道上, 再也没有可能练到巅峰。

她疯了似的修炼, 吃了很多的苦, 可是一日日变得面无表情。

就像是心遗落在了那雪地里。

没有打打闹闹,因为她再也没有笑过。

那个世界的燕雪衣去看她,她让他滚。

终其一生,她都从未转头看他一眼。

她没有成为天道,她死了。

——死前,一剑捅穿了他的心脏。

他想要去拥抱她,却化作了万千碎片,被风吹散。

……

他低头看着自己在她识海里透明的身体,明明身体是完整的,却觉得有种贯穿般的疼,好像伏魔剑当真穿透了他的身体。

有种麻木的钝痛感。

漂浮在半空中的魔头沉默了。

他转过了身,消失在了她的识海。

她睡着的时候,对外界偶尔会有些知觉,模模糊糊会听见一些声音。

一开始,是有人在她的床边讲鬼故事,什么挖心掏肺的;紧接着,就有人想要谋杀她,好像是一种凡人当中的酷刑,企图在她的脸上涂东西让她无法呼吸,还好,她是个修士,死不了;最后,还有人把她的脸当成了画布,不停地戳来戳去。

这本来应该让她做一场噩梦,但是她在半梦半醒间,隐约意识到了那是那只魔魔头,意识到是他在折腾她之后,她于是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等到她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菩提之气已经完成了对她身体的改造,元婴大圆满的变化也在睡眠当中完成,一切仿佛水到渠成。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床边的魔藤花。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她抬眼看了看铜镜,却是一愣,因为菩提之气的生机所滋养,她的黑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到了腰际,镜子里的她看上去就很像前世的时候了——除了歪七扭八的麻花辫。

她又想起了菩提的疗愈效果,试着用昆仑剑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就发现那伤口很快就覆盖上了一层绿色的菩提之气,慢慢地进行着愈合。

她微微一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似乎菩提之气的存在,可以随时将她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这都是阿菩的馈赠。

她推开了窗户,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很漂亮的山谷。

灵韵刚刚好推门进来,惊喜道:“少宗主,你醒了!”

她回头问道:“灵韵,这是哪儿?”

灵韵:“飞霜谷!”

灵韵很快就将她沉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比方说水云天彻底关闭,里面的人全都顺利出来了,就连神树族人也因为菩提的再生,也跟着离开;灵韵则离开了五毒谷,跟着朝照月一起走了;

比方说朝照月带着一行人就来到了人界、魔界的交界之处,在一个名叫飞霜谷的地方住了下来。

这个地方,还是燕雪衣听说朝照月想要重建一个新宗门,于是将魔族在人界的据点之一飞霜谷,换了新宗门的一个长老之位。

本来,朝照月想要拒绝。

但飞霜谷灵气十分充裕,一条银色的溪流瀑布飞流直下,在阳光下有氤氲的水汽和彩虹,溪流穿行而过整片山谷,蓝色的小花点缀在谷地的草地上,气候和环境,都有点像是神树原。菩提神树生长,本来就需要极为苛刻的环境,这实在是无法拒绝的交换。

朝今岁听到这里,便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飞霜谷离魔界极近。

那魔头定然是觉得,在这里建立宗门,和他一起住魔宫也方便,来找她也不远,简直是绝佳的宝地。

她的眼中不由得神色闪过了一丝的笑意。

灵韵又说:“少宗主,你不知道,水婆婆知道我们打算重建一个宗门后,都让神树族人帮忙呢。你睡着的时间里,飞霜谷都大变样了!”

一切有缓慢而有条不紊地的建设着,整个山谷,日新月异。

灵韵带着她在飞霜谷转了一圈,兴奋地讲着新宗门的事。

朝今岁能够看见山谷上一座新宗门的雏形正在缓慢地出现,虽不及昆仑剑宗雄浑威武,却依山傍水、钟灵毓秀;在绿茸茸的草地和山花烂漫间,很是生机勃勃。

对于从小在宗门里长大的人而言,宗门就像是家、像是他们的根,不管在外漂泊多久,他们都会渴望有一个落脚点。

离开了昆仑剑宗之后,他们就像是没有了根的浮萍,在哪里都是客人。

所以灵韵的激动可想而知。

眼前的场景热闹又充满了新的希望,和当初他们离开昆仑剑宗时的畅想,简直一模一样。

朝今岁看了一会儿,笑道:“新宗门,叫什么名字?”

灵韵:“还没起名呢!大师兄说,要等少宗主亲自取名字。”

朝今岁是在菩提神树下面找到朝照月的。

他负手抬头仰望神树,高高竖起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菩提神树已经从一株巴掌的小苗苗,长得和旁边的大榕树差不多高了。

朝照月听见了脚步声,没有回头:

“水婆婆说,阿娘要长到和原来的菩提神树一样大,才能够醒过来。”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要更久。”

朝今岁脚步一顿,在神树下,安静地抬头看着那美丽的枝叶在风中摇晃。

修士的时间是很漫长的,他们等得起。

比起阿菩就这么消散在天地间,只要她还活着,就是一件极好的事了。

她抬头喃喃道:“阿娘。”

菩提树抖了抖树叶,掉下来了一树的菩提子。

像是在拿好吃的哄小孩儿似的。

他们两个相视一笑。

他们坐在了树下,捡起了菩提子来吃,靠着阿娘的树干,不说话也不觉得冷清。

一家人这样坐着,就觉得心中是圆满的。

飞霜谷一片平原,他们可以看见远处的人烟,还有忙碌着搭建建筑的人群。

朝照月:

“你想过这宗门叫什么?”

“神树门?菩提山?”

话音落下,一颗菩提子砸在了他的脑瓜上。

——好吧,这个名字,看来阿菩不喜欢。

朝今岁想起了前世,又想起了在水云天里的种种。

她要成为天道,但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天道呢?

这个答案她不知道,但是至少,她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她说:

“叫息壤吧。”

“阻滔天洪水,生生不息。”

朝照月想:这理想真远大。

他又想:那不是很辛苦么?

她慢悠悠地说:“不过,我恐怕没法当宗主了,我就当个长老好了。”

她拢了拢披风,叹气:“从前我就操心一宗的大事小情,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她拍了拍朝照月的肩,“以后就靠你了。”

朝照月瞪大了眼,目送她走远,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有一个远大的理想,决定让她哥来实现。

阻滔天洪水,靠你了。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靠你了。

朝今岁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的小楼里。

她发现自己醒过来之后,时时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只魔头。

她从前只觉得他黏人。

这魔头占有欲极强,恨不得时时跟在她身边,她都要疑心在这魔头的眼里,她是什么蒲公英做的,风一吹眼一眨就消失。她并不粗心,很早就意识到了这只魔极缺乏安全感,又患得患失,于是便默许了他这样做。

以至于她这么个很独的人,都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

从前她一个人练剑、一个人睡觉,独来独往,和谁都是淡淡的,她从不觉得冷清,只觉得世间吵闹。

可当他不在的时候,她突然间开始感觉到不习惯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却看不见一只盯着她的大狗狗。

她以为大抵是魔界有事,这魔完事了定然会来找她,便一边看书一边等着他。

然而等到了黑夜降临,飞霜谷点起了灯,那只魔仍然没有来。

她感觉到自己再也看不进书,心思早就飞到了很远的魔界,便干脆想要回到识海里练剑。

可是当她踏进了识海之时,她突然间抬头——

她发现,她的神魂已经修复好了,不再斑驳。

是了,在她沉睡的时间里,一个月早就过去了。

她站在识海里面许久。

她问系统:“他是不是来过我的识海?”

系统小声说:“来过。”

她问:“他都看见了?”

系统小心翼翼地说:“都知道了。”

她沉默地退出了识海,看着小楼里面点着的灯,却知道他不会来了。

小屋里面到处是那只魔头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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