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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后来怎么没玩了?”

他道:“发觉自己有点上瘾,就停了。”

林洛桑骇然:“两个月也叫上瘾……?人家玩网游沉迷大半年才能叫上瘾,你是一天玩儿多久?十个小时?”

“没,”他淡淡,“放学十分钟。”

林洛桑:……?

“两个月,放学十分钟,这也能叫上瘾?你对自己未免也太严格了点。”

她只当是闲聊,说了两句,见男人没有回复,转身准备上楼,却在迈出去几步时听到他的回应。

“我很不喜欢对事物产生依赖心,往往在意识到情感要产生之前,就会迅速要求自己抽身而出。”

“因为依赖就代表软肋,有软肋,敌人就可以很轻易地掣肘我。”

她走到楼梯口,脚步停了停,男人的声音在空旷楼道内回响,监控器一闪一闪,仿佛某种记录。

他说——

“但……如果软肋是你,也不是不可以。”

时间流速仿佛蓦地被拨慢。

这真情流露来得突然,她一下没能反应过来,再走出楼梯口往底下看时,男人已经离开了。

画面一帧帧涌上脑海,她无措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那天,他站在烈烈暖阳下,寡冷无情地向她做着保证:“我不会有软肋,裴氏也永远不会破产。”

那会儿的气温极高,她却只是站在车门口,任由车内的空调冷气一阵一阵地抚过背脊,虽有心安,却又觉无力。

但此刻,十二月末呼啸的冷风中,他说,“如果软肋是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看着车疾驰而去撂下一地稀疏光影,拢了拢外套,忽然觉得心内某处涌起一股热流。

说来真是奇怪。

这十二月的气温于她而言,竟比九月的还要更暖和些。

她兀自笑了笑,快速跑上楼梯。

*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家正在练习,看到她时吓了一跳,却都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导师好~”

“没事,”她摆手,“你们练你们的。”

今天的大课不该由林洛桑上,所以她本可以不来,练习生们万万没想到她不仅来了,还给每个练习生带了一杯枇杷雪梨。

“天气太冷了,我把水放在门口的保温箱里,你们练累了就去喝,”林洛桑走到窗口,“窗户不能打这么开啊,这会儿流感肆虐,想透气你们把门打开就行,千万别开窗。”

“哦对了,也要注意,剧烈运动后不要摄入太多水,慢点喝。”

这寻常的关心确实不是她分内的事,然而她还是一桩桩地叮嘱了下去,大家在这练习室里断网断联了一个多月,十七八岁的年纪难免想家,这会儿的一点点关怀都会让她们感觉到异常贴心。

交心是相互的,很快,有练习生问她:“老师您喝了吗?冷不冷?我这有暖宝宝。”

她笑,“没事儿,我不冷,刚从车里下来的。”

“吃了吗?食堂阿姨刚刚好像在做沙拉。”

“我举报我举报,尚自怡中午偷吃了一块炸酥肉!”

“诶,洪岚你有没有事啊,炸酥肉那一大袋可是你买的!”

“对了哦,老师吃吗,我这还有一块。”

“你有毒吧,你让老师吃你剩下的,你快给老师磕头道歉。”

……

练习室内有短暂的嬉闹,赶走了冗长繁杂练习时光中的枯燥和崩溃。

林洛桑就站在一边看她们闹腾,过了会才说:“差不多了,你们练习吧,喻雪你们练得怎么样了,过来给我看看。”

喻雪是她带的评级为C的队员之一,整个队有五个人,能力水准一般,但好在长得都挺漂亮,对待舞台也比较认真。

喻雪很快组织剩下的一个队员一起,给林洛桑表演了一遍主题曲舞蹈。

一遍不够,她让她们跳了三遍。

对着自己录下的视频分析许久,她一直没说话,搞得喻雪也战战兢兢问:“老师,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低叹一声:“问题太多了,你让我捋捋。”

C评级的练习室里忽然鸦雀无声。

太可怕了,喻雪她们不仅在整个C班算跳得好的,和A班比也看不出什么大纰漏。这么短的时间边唱边跳,词没唱错舞没跳错,感觉就是初评级发挥失常才没去B班,现在老师居然说她们问题太多??

那剩下这些可怎么活啊……

沉思许久之后,林洛桑道:“有几个关键问题我说一下。”

“第一个是你们站位太开了,团体表演的优点就是可以藏,一旦分布太开,单人的缺点都会显露得很明显,你们要紧一些。”

“到时候主题曲评级虽然是单人和团体都要跳,主要看单人,但你们是做女团,团体意识一定不能丢。”

嗯嗯嗯嗯。

林洛桑一边说,旁边的练习生们一边听着墙角打小抄。

“第二个呢就是,你们过于重视细节忽略了整体完整度。比如第一段结尾的高音没唱上去还在唱,导致后面拍子进慢了,作为整体表演,该丢的要及时丢。”

“第三,高音唱得太紧了,唱高音千万不能把喉咙收太紧,嗓子越松声音才越能出得来,找到一种打呵欠的状态去唱歌。”

“第四就是节奏上的一些问题,这个先不论,毕竟你们还有几天练习,到时候拍子肯定会踩得更准。”

“第五,表情管理,这首歌是很甜的,你们一定要呈现歌曲该有的风格。尤其是唐芷,你别唱得好像是要去砍前男友一样。”

练习室内传来克制的笑。

“好,差不多就这些,你们再来一遍。”

手把手带她们练了好几遍之后,表演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有了提升。

就连练习生们都在感叹:“这才二十分钟吧,感觉整个表演脱胎换骨一下就有灵魂了,这怎么做到的啊??”

“专业知识和专业感知,要不怎么同样的年纪,我们为一个出道位抢破头,人老师随便写了几首歌就爆红呢。”

“确实厉害,一边数问题还能一边数拍子,感觉不是一般的人脑。”

“你不知道老师跳舞是名副其实的踩点狂魔吗?”

练习生们正讨论得来劲,林洛桑cue了下一组:“还有没有想给我看的,没有我就去下个班了。”

C班其他练习生一愣:“我们也可以吗?这种私下教学不是只用带自己的队员就行了吗?大课才是老师们一起上吧?”

“我毕竟是你们的制作人啊,在我这没有分不分班的说法,都是我的学生,有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没关系。”

是啊,面前这位人美心善的仙女,是所有练习生的制作人啊。

女生们眼眶一热,感激涕零地起身,开始给林洛桑展现自己的练习成果。

等林洛桑一个班一个班地指点完之后,天色已经黑了。

看来今天是没时间再去录音室了,她在走道尽头,没有摄像头的练习室里,自己开了歌练习。

一练就练到了凌晨。

走廊上仍旧充斥着各种声音,打闹聊天、背景音乐、交流经验。

这是练习生们的凌晨,和普通人的睡眠时间不一样,她们的生活被挤压成薄薄的一片,只有在任务完成后才能短暂地睡上几小时,再负荷上高强度的练习。

但多数练习生聪明,练习都会在有摄像头的屋子里,让看直播的观众们能准确get到自己的付出努力,甚至有一些想走捷径的,特意在下午人多的时候去睡觉,凌晨人少时来练习。

开放的几个没有摄像头的练习室,几乎都是没有人的。

林洛桑挨个走过,正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某个屋子里传来很小的音乐。

走到门口,她发现灯还没开。

林洛桑犹疑地推开门,在灯光下发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少女借着半片月光练习,镜中的身影被模糊成黑白剪影,只能看清大概轮廓。

她一遍又一遍地旋转、站定,练习着最难的姿势,颤抖着倒下,又站起。

林洛桑忽地开口:“怎么一个人在这练?”

女生吓了一大跳,惊慌地回过头,朝她鞠了个躬:“老、老师好。”

林洛桑又道:“怎么不和她们一起?这儿没开摄像头。”

“我知道的。”她小声说,“我不想被拍。”

林洛桑还是头次听闻练习生不想被拍:“为什么?你不想参加这个节目?”

“我、我不是,我想参加,这是很重要的机会,”女生说,“可是我跳得不好,也没人看好我,与其在镜头下丢人,我还不如自己偷偷练,等练好了再过去。”

林洛桑放下手中的包,也没开灯,尊重女生的意愿,就站在门口说:“不介意的话,跳一遍给我看看?”

“当……当然不介意。”

女生重新播了一遍音乐,这次把声音调大了些,虽然整体有些放不开,但能看出来基本功并不差。

林洛桑眯着眼回忆了会:“你是……时初然?我手下的,D班的对不对?”

时初然没想到导师会记得自己,又鞠了个躬,小声说:“是的。”

“为什么这么没自信?”林洛桑道,“初评级我记得你,个人技的民族舞还不错,长相也清秀,如果你都没自信在镜头下的话,你让那些跳得没你好的怎么办?”

“不、不是的,她们起码条件比我好,”时初然小声说着,“我,我来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厉害的人,她们都说女团身高起码165,跳舞才好看,我只有159,她们都说我是小矮子,小矮子怎么可能出道呢……”

“我知道除了最后的几个人,大家都没办法出道,可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还是很难过……”

说着说着,她声音带上哽咽的哭腔:“我爸爸妈妈很辛苦才送我去跳舞的,可我明知道自己陪跑还要坚持,这样我很自责,甚至想退赛回家帮忙算了……”

林洛桑走近,打断:“谁说159就不能出道?”

时初然愣了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可是,大多数都是165以上又长得漂亮才能——”

“我参加上一个综艺之前,没人觉得女团出身的我能在主流综艺里拿冠军。”

时初然停止了流泪。

她伸手擦掉时初然脸上的眼泪,“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最怕就是不战而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不战,怎么就知道你不是那万分之一?”

“你身材比例不差,如果能够站C位,练习好穿高跟鞋跳舞,镜头之下看不出差距的。身高不是自己能改变的东西,不要用这种天赐的条件来苛责自己,既然你这里输了一些,那你就靠另一面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