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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青看了看那俩,又看看老徐,有所察觉:“怎么了,这是?徐栀,你看见傅叔怎么都不打招呼呢?新年好都不说了?还想不想拿红包?”

你倒是在这新年好了,我们这群人被你搅得这个新年就没好过。

徐光霁知道他这个闺女护短得很,她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的,更何况连理都在陈路周那边,徐栀显然是想替陈路周出口气,可傅玉青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心里估计也矛盾,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显然,这会儿是男朋友更胜一筹,嘴巴严丝合缝地紧紧闭着,一句话都不肯跟傅玉青说。

徐光霁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试图缓解尴尬,转头看见陈路周表情无所谓地靠在椅子上笑着逗她,一副掉臂不顾的样子,付之一笑:“干嘛呢?红包不要了?”

傅玉青多少察觉出一点猫腻,还未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是四面楚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红包,双手抱臂揣在怀里,但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怎么个意思?徐栀现在男朋友管这么严?叫个人都还得男朋友同意?来,说说,是对我有意见,还是怎么?”

傅玉青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陈路周这个小子,自从在山庄上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他比他那个难伺候的弟弟还难伺候,他那个弟弟是蠢,陈路周则完完全全是假正经,真混球。

陈路周没搭理他,直接收起刚才那松散随性的坐姿,从椅子上冷淡地站起来,对徐光霁说了句,“徐叔,我先回去了。”

徐光霁点点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好,徐栀,你跟他一起走吧。”

等人出去。

傅玉青看着陈路周的背影莫名来气,“这小子家教是不是不行?懂不懂礼貌啊?”

徐光霁吊着一条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犹豫半晌,才缓缓开口说:“老傅,他叫陈路周。”

傅玉青嘴角勾着仅存的一丝笑意,扭回头:“然后呢?”

徐光霁叹了一口前所未有的绵长、纠结、无奈的气,从昨天连惠联系自己的口气里,就知道这事儿迟早瞒不住了,只不过从谁的嘴里说而已。如果真让连惠带着陈路周去找他,然后从她的嘴里告诉他,以他俩的性格,或许还会当着陈路周的面,不顾一切、恶狠狠地大吵一架,那对陈路周真是鲜血淋漓、扼腕剖肉的伤害,还不如自己告诉他,老傅或许好接受一点。

徐光霁看着窗外,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当初自己和秋蝶知道这件事,或许会把孩子带过来养,一切可能就会都不一样了。

徐光霁摘掉眼镜,无比疲惫地搓了搓眼角说:“老傅,他是连惠的亲生儿子。”

傅玉青嘴角仅存的笑意也彻底消失,眼神像是被冰水过了一下,倏忽间冻住了,原本温文尔雅、始终挂着笑意的一张脸,顷刻间,好像一张暴尸野外好几天的死人脸,惨白灰败,面目又狰狞,整个人几乎一动不动。

*

两人走出医院,徐栀去拉他,“陈路周,你不要想太多,等他以后知道,肠子肯定都悔青了。”

陈路周所有情绪都在那天晚上被徐栀安抚好了,现在心里只有平静,再怎么样,那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以后也不可能有交集,更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情绪,这点他在徐栀身上学到了一点,淡淡扯了下嘴角说:“你才不要想多,我真没事,我一直都当他死了,只不过最近诈尸了,有点不习惯。”

徐栀松了口气,伸手去牵他,“那就好,我还怕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呢。”

“一个陌生人而已。”他淡笑。

两人沿路牵着手走回去,那几天已经临近开学,上学打工的陆陆续续走了不少。沿路店铺基本上都已经开张,还有老手艺人支了个摊子在路旁做糖画,徐栀很多年都没见了,二话不说拽着陈路周过去,要了两支糖画。

徐栀看着那位年过古稀的老手艺人提着个小圆勺,从铜桶里舀起一勺子香香浓浓、稠度适中的糖稀,手法娴熟地在石板上勾勾画画,每一下停顿都颇具艺术气息,给徐栀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徐栀小时候特别爱吃糖画,老徐知道她爱吃,有时候下班会特意绕过好几条街去给她买各种图样的糖画,然后神秘兮兮地从家门口蹦进来——

“囡囡!今天是龙凤呈祥!”

为了不让林秋蝶发现她又吃糖,徐光霁会提早十分钟下班回来,让她干净吃完去刷牙。

“囡囡!今天是小孔雀!”徐光霁会凑到她耳边低声炫耀说,“特意让老师傅给你做了只开屏的!别人的都没开!”

“囡囡!今天小孔雀没有了!今天是大鹏展翅的雄鹰!”他有时候还会做一个滑稽的展翅高飞的动作。

“囡囡!今天那个老师傅没出摊!爸爸去松柏路给你买的!”

“爸爸,松柏路的好吃,我以后要吃松柏路的!”

“好!”

“爸爸,松柏路的酥饼也好好吃啊!”

那是庆宜当地特色的一种酥饼,肉干夹馅儿,酥酥脆脆,可以当零食吃,算是当地特产,松柏路那家酥饼味道最独特和正宗,徐栀小时候除了糖画,最喜欢吃的就是酥饼,所以,松柏路是她小时候记忆里最美味的一条路。

但那个时候,徐栀不知道松柏路距离徐光霁上班的医院,大约要绕半个庆宜市。

……

拿到糖画,徐栀舔了口,发现好腻,随手递给陈路周了,怊怅若失地说:“哎,原来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长大就不喜欢了。”

陈路周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她的糖画,也没吃,稳稳拿在手里,低头看她一眼,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笑,嘴角始终扬着一抹弧度,只要看一眼她,那弧度就没下去过,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聊着,“不舒服了?”

徐栀摇摇头,同他慢悠悠地走着,路灯在头顶,昏一盏,亮一盏。

徐栀边走边晃他的手,大力晃着,苦笑了一下,仰头自我疏解地叹了口气,说:“也不是,就是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吧,一下子进来两个陌生人,生活习惯和方式都改变了。我爸以前去松柏路只是为了给我买酥饼和糖画,现在他去松柏路,是为了给韦林买漫画书。但是后来想想,我爸一个人在这边,发烧可能喝水都没人给他倒,住个院还要请护工,我这点情绪真的太自私了。”

整条街道繁华如故,车辆见缝插针地横停,巷子里的风依旧带着潮腥味。沿路行人匆匆,有人遛狗,有人推着婴儿车,还有几个大爷热火朝天地在公园口下着的象棋,草木峥嵘,万象更新,新人胜雪,旧人如梦,年复一年。

……

卧室里没开灯,两人还在聊。

“回去就不能这么……”

“嗯?”他眼神混乱又迷离。

徐栀随手捞起床边的枕头气息破碎地砸在他脑袋上,“我说,回北京,咱俩要好好学习!”

他伸手去床头柜里摸东西,两腿跪伏在她身旁,一边笑着低头拆,一边还挺正儿八经,那东风吹马耳、无动于衷地神情,跟此刻做的事情完全判若两人。完全就一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样。

“别回北京了,就明天开始,你也别天天来找我了,咱俩稍微冷静冷静。”

“陈路周!”

“我刚刚进门前怎么说的,说了今晚好好看会儿书,不亲的。”

“亲一下怎么了?”

陈路周笑得不行,两手撑在她头两旁,眼睛深处藏着一抹从未有过、别有深意地调侃,明知故问地在她耳边低声使坏:“你说怎么?嗯?今天要不换个?”

换个什么换个,徐栀白他一眼。

下一秒,徐栀惊呼一声,被人腾空抱起,她伏在他身上,陈路周靠着,两手扶在她的腰上,浪花浅浅打过来。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那浪花时急时缓地拍打在海面上,烈日灼灼的雾气似乎要把人体内的水分蒸干,她像条渴水的鱼,仰着头,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两人没再说话,眼神目不转睛、没完没了地碾磨盯着彼此。

她发现陈路周一旦浪过一次之后,就开始彻底没正形了。

徐栀险些哭出来,“陈路周!”

他抬头,神色顿时一慌,立马停下来,去抱她进怀里,哄着摸她的头,“对不起,对不起,疼了?”

徐栀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欲哭无泪:“也不是,就说不出来。”

“到了?”

少年吊儿郎当地靠在床头笑,眼神直白又混账。

徐栀莫名耳热,心跳慌张,忍不住掐他:“你呢?”

“没,“陈路周抬手去摁了下床头的手机,侧过头看了眼时间,拿起给她看,神情倨傲又觉得她好笑,“才几点啊?”

徐栀叹了口气,去摸他头发,极尽温柔地顺了顺毛,手法跟摸小狗如出一辙。

某人不满地啧了声,靠在床头,笑着躲了下,“摸狗呢你。”

“陈路周,你怎么这么好看。”徐栀捏他下巴颏儿,干净,线条流畅。

“没你好看,”他下巴往下意气风发地一点,没个正形地说,“你要不往下看看?”

“混球啊你!”

“我让你看腿。”

“看腿干嘛?”

他靠着,重新把她抱起来,伏着她的腰,缓缓而又温柔,“你男朋友有一双看起来还算健全的腿,不出意外,应该还能用六十年。”

“然后呢?”

徐栀低头看着他,前几天刚剪的头发,更衬眉眼英俊利落,浪从四面八方打过来,她惊了声,在那激奋的海浪声里,夹杂着男人朦胧难忍的喘息,“以后不管是松柏路,柏松路,他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