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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的是闺女肚子里有墨水,心酸则是宝丫儿这么好的孩子,人家不珍惜。

“不算很好。”想到什么,陈宝音垂下眼睛,有些自嘲。

她本来有机会学问很好的。

小的时候,她为了让养母夸赞她,以她为荣,把她带在身边亲近,于是努力跟先生读书。

那时候,府上的姐妹们没有比得过她的。

后来,她九岁那年,事情发生了变化。外祖家有个表妹,非常受宠,明明不学无术,但舅舅舅母都很疼爱她。她恍然大悟,自己走错了路!

从那开始,她不再好好读书,经常逃学,跟先生顶嘴。

但没什么用。不管她用功读书,还是不学无术,养父养母都没有变得疼爱她。

“够了!够了!”杜金花骄傲道,“咱全家人加起来,没你一个人懂得多!”

陈宝音笑笑,低头吃花卷,吃鸡腿。

吃过饭,钱碧荷和兰兰收拾碗筷,其他人当屋坐着闲话。

“宝丫儿,再跟我们讲讲你之前在那府里的事。”陈大郎道。下午她讲“陈大人们”的事,他听得热血沸腾。

擦桌子的杜金花,一下子绷起脸。那边的事,她不想听,也不想人提。

但是,杜金花心里清楚,根本避不开。她心里酸噗噗的,像是一汪酸水冒泡泡。幸好宝丫儿心宽,能想得开。

“好。”陈宝音笑笑,又拎出趣事讲。

她过去的十五年里,可以讲的事情,多了去。自从叛逆失败后,小陈宝音又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蹭哥哥们的疼爱。

跟陈家相似,那边也有两个嫡亲哥哥。两个哥哥跟父母关系要亲近得多,她想法子黏着哥哥们,便有更多的机会跟父母相处。

哥哥们的天地就要广阔很多,她除了蹭他们的疼爱,还缠着他们,让他们带她去茶楼,去戏馆,去酒楼,听了许多奇闻异事,千古奇案。

“好好做官,不然连累一家子。”讲到一个贪官被斩,家眷流放边关的案子,陈宝音教育金来。

金来立刻拍胸脯:“姑,我一定当清官。”

没人的志向是当贪官。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现在讲这个还早,陈宝音点点头,揭过不提。

“吃着呐?”忽然,一个尖嗓门从外面传来。

有人来串门了。

杜金花皱起眉头,起身出去:“啥事啊?”

“六顺叔家的。”揽着银来的孙五娘,努努嘴:“事儿可多了,一定是来看你热闹的。”

从京城侯府回来的姑娘,还是被撵回来的,多热闹哟!

杜金花不可能让人看她闺女热闹的。

“宝丫儿歇息了!”杜金花的大嗓门,清晰传进屋里,“她身体不舒服!改天让你见见!”

很快,她把人打发走。

“娘不是咒你。”杜金花走回来,重新坐下,“这些婆娘,烦人的很。”

陈宝音笑笑:“我知道,娘。”

六叔婶子走后,又来了几波。一开始还是杜金花应付,后来她烦了,就让孙五娘去。

“男人孩子都伺候好了?没伺候好你出来干什么?伺候你男人孩子去!”

“伺候好了?伺候好了你不累?闲得腚疼!”

孙五娘性格泼辣,在村里的名声相当不好。不过她不在意,反正她男人疼她,娘家也疼她,她还有两个儿子,怕谁啊?

一家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夜深了。

金来银来都开始打瞌睡,偎在爹娘怀里,小脑袋直往下掉。

“行了,都回屋睡。”陈有福起身撵人。

他晚上吃得少,再不睡,该饿了。

众人各自回屋。

杜金花关上屋门,打着哈欠,走到陈宝音床边,给她拉开被子:“你爹把茅草砍来了,晾晒几日,就给你编成席子,你将就几晚。”

“娘,我等的。”陈宝音应道。

杜金花很满意。她不喜欢闺女跟她客气,什么“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一听就是拿她当外人。她是外人吗?她是她亲娘!

这样就很好,宝丫儿啥都不跟她客气,那是把她当娘嘞!

上了床,杜金花躺下,拉起被子:“明日,娘带你去镇上,给你扯布做衣裳。待晌午回来,见见你爷爷奶奶。到时娘喊你大伯娘,咱们一天就给你做成。”

陈宝音已经躺好了,规规矩矩地平躺,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腹部:“我就不去了。懒得动。”

杜金花顿时一拍额头:“娘忘了这茬。”闺女身上不方便。

“宝丫儿,你冷不?”她问道。不等陈宝音回答,一骨碌坐起来,披上衣裳,“娘给你烧热水去。”

陈宝音甚至来不及阻止,就听杜金花打开了门。

喉咙顿时哽住了,她用力攥住手,屏住呼吸,不让自己泄露异样。

“冷,就跟你娘说。”半晌,不善言辞的陈有福道。

陈宝音咽了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常,才开口:“我知道了,爹。”

陈有福便不说话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杜金花便回来了,怀里揣着一个汤婆子,快步走进来,塞进陈宝音的被窝里:“这手冰的,咋不跟娘说?傻孩子!”

“我没觉着冷。”陈宝音傻傻道。

杜金花撇撇嘴,把她被窝塞好,然后走到床脚,手伸进去,抱住她两只脚丫搓了一通,直搓到热乎了才收回手:“睡吧。”

脚很热。

怀里的汤婆子也很热。

陈宝音心里热热的,骨头都暖融融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翻了个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