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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才就来了,因为家里有客,才回去了。

“走了。”杜金花道,“大哥,四叔,这是有啥事啊?”

村正也姓陈,按辈分,他们该叫一声四叔。

四叔坐下来:“你家有福呢?”

“陈有福!”杜金花走到门口,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陈有福在忙活着,没看见来人,听到婆娘喊他,才丢下手里的泥坯,走了回来:“啥事儿?”待进了屋,他忙叫一声,“四叔。大哥。”

“你们咋来了?”他伸手,在杜金花给他打的水里洗去泥巴,搬了木墩坐下。

四叔道:“有正事。”

陈有福便认真听起来。杜金花让大儿媳把水盆端出去倒了,自己也搬了木墩坐下来,准备听听。

“我听说你们家打算建个学堂?”四叔问道。

陈有福一怔,看了大哥一眼,然后点点头:“算不得学堂,不过是自家孩子在一块儿读书,想着娃娃们人数多,值当的,就盖间屋。”

啥学堂不学堂的。他们自家觉得,孩子们开始读书了,以后都会出人头地,自家要变成耕读人家了。但这能说出去?会被笑死的。

“嗯。”四叔显然也听说了,但这不是个事儿,“咱们村里想建个学堂。”

一句话,陈有福愣住了。

啥意思啊?他没明白,扭头看向大哥。

陈有粮便道:“宝丫儿会教孩子,四叔的意思是,学堂由村里盖,让宝丫儿教村里的娃娃们识字。”

闻言,陈有福的嘴巴张得老大,扭头看向自家婆娘。

杜金花这会儿也睁大眼睛,一脸的惊讶:“四叔,这,这……”

咋突然要让宝丫儿教村里的孩子们识字?她忍不住问:“我家宝丫儿只是个女娃。”

再厉害,再本事,宝丫儿她是个女娃。教自己家孩子,他们不嫌弃,还觉着好。但,教别家的娃娃?还是全村的娃娃?

“别家乐意吗?”陈有福问。谁乐意被他闺女教?别回头宝丫儿在村里教书,大伙儿都找他闺女麻烦。

四叔就笑起来:“你们以为,我为啥来?”就是因为村里别家看到有福有粮家的孩子们读书,模样儿、精气神儿都不同了,心动了,来家里找他。

那他又为啥管这个事呢?

朝廷很希望治下百姓开蒙。如果村里人识字,懂礼数,这就是他的教化之功,算作他的政绩,朝廷会嘉奖他的。

倒不需要考出几个童生、秀才。原因很简单,读书花钱,一般人家都供不起。别的不说,考个童生,要读多少书,写多少字?单是要练一笔好字,所耗费的笔墨纸砚,就能拖垮一家人。村里人都供不起,如果供得起,就不会等到今日了,早就送孩子去私塾了。

“咱们建一座陈氏族学。”四叔端起碗,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

只要村里人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懂些礼数,就了不得了。

请个先生,很费钱,他从前没想过。但谁让读过书、识字的这个,是个女娃呢?教教识字而已,她不会觉得被埋没才华,一般的先生不乐意干这个,但陈宝丫儿行。

陈有福和杜金花的嘴巴都张得老大,呆呆蒙蒙的,反应不过来。

凑过来听的儿子媳妇们,也都惊得呆住了。

孙五娘拉扯着陈二郎的衣裳,颤抖着说:“宝丫儿,要当先生啦?”教自己家孩子,称她一句先生,是捧着她。但如果教全村的孩子,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先生了。

陈二郎也抖,妹子也太出息了:“好,好像是的。”

孙五娘扯着他往后走了一步,凑近他低声道:“宝丫儿现在教九个孩子。如果她教全村的孩子,还能顾得上咱们金来吗?”

陈二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

“得,得问问宝丫儿。”半晌,陈有福木木地开口。

如今家里有余钱了,宝丫儿教杏儿牛蛋他们,大房就管着她的衣衫鞋袜。闺女的日子不难过,吃穿都不缺,何苦吃苦受累去?

但他不敢拿主意。宝丫儿是个聪明孩子,比家里人都聪明。而聪明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别人做不了他们的主。

“嗯。”四叔点头,似乎没想过她会拒绝,“村里不亏待她。如果她应了,那么每年六百斤米、六两银子给她。”

陈有福和杜金花再次惊呆了,这下孙五娘都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了——娘哟!老天爷哟!这么多东西?!

她顿时顾不上金来了。让金来读书,不就是为了以后家里光景好,能吃饱饭,吃口肉吗?宝丫儿挣这么多,她一个人又吃不完,家里的光景眼看要好起来了呀!

发觉这家人的震动,四叔再次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他就说,这事能成。

这么多东西呢,咋成不了?

要说正经的教书先生,要给薪俸、膳食、节敬,他刚才说的这些,请不来人。但宝丫儿不一样。她不是正经的读书人,也不教科举,她就是给孩子们启蒙而已。给她这些东西,尽够了。

四叔算得精准,村里来识字的娃娃,少则二十个,多则四十个。不是说村里就这么多孩子,毕竟一百多户人家呢。而是愿意让孩子识字的人家,就那么些,其他人家的孩子都要干活呢。

按三十个孩子算。宝丫儿要教三十个孩子,那就每个孩子二十斤米,二百文钱。若是进私塾,可远不止这些花费,所以村里人一定会同意的。

这么轻轻一打算,他的朝廷嘉奖就要来了,四叔高兴得简直要哼起来。

“那,那宝丫儿回来,我们跟她说。”陈有福道。

四叔点点头,起身走了。

家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