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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养心殿。

身穿常服的朱佑樘端坐在案前,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政务,整个人显得越发成熟。

虽然今天的北京城十分热闹,但作为大明的帝王自然不可能将视野局限在京城,而是放在两京十三省之中。

在西南战事结束后,而今最受关注的是湖广,湖广总督刘忠汇报清丈进程的奏疏刚刚送到他的案前。

虽然湖广的清丈进度仍旧十分缓慢,但刘忠就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牛犁地般,却是不放过任何一块本该属于大明的税田,让那些匿田的地主无所遁形。

其实很多人以为有着刁民册,又有像刘忠这种尽职官员进行清丈,湖广的地主必定会主动将所有隐匿的田亩进行登记。

只是这种想法其实大错特错,那些地方官绅的贪婪超乎想象,让他们将利益吐出来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尽管很多地主选择主动登记,但每个月都有十几个大地主上了刁民册,更有人因激烈对付朝廷而被处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社会现象。

只是面对着这些阻力,自然是该处罚的处罚,需要处死的则是处死,清丈田亩将是弘治朝的一项基本国策。

朱佑樘面对刘忠的奏报,便进行批示:“朕闻卿至今仍亲力亲为,着百姓衣下田,常寄宿于野,时而不得果腹。时念卿在湖广多艰,朕心甚愧。卿今之功在千秋,田税乃国之基石,卿清多一亩则益国一分。忆君臣往昔相约创盛世,卿在湖广践行,朕心未更,望卿在野多加珍重,粥温而食之!”

虽然在张居正时期,明廷直接发动全国官员一起清丈的做法,只需要三四年的时间便完成了清丈工作。

只是明朝的总田亩是7到8亿亩,而后面的朝代的总田亩高达20亿亩(仍旧存在隐田),所以完全有理由怀疑张居正的清丈并不彻底。

其实这是一个合理的猜测,清丈最重要的是丈量尺子和人员公正,满朝文武亦是只出现一个刘忠,又凭什么能保证所有的官吏清廉公正呢?

朱佑樘知道这个事情切不可急于求成,只有慢工才能出细活。

哪怕刘忠需要花费三年的时间完成湖广的清丈工作,其实这都是值得的。刘忠将湖广的隐田基数披露出来,那么便可以树立成为全国清丈的标杆,其他地区便很难随意敷衍。

其实张居正当年亦是以自己老家湖广为标杆,但奈何做得还是急了一些,致使福建的田亩数几乎是没有变化。

张居正花费三四年的时间清丈出1.55亿亩,自己将时间拉长到五年,相信必定能够清丈出来3.1亿,从而突破10亿亩大关,达到后面朝代的一半。

铜炉中的青烟袅袅而起,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朱佑樘现在已经习惯甚至喜欢上这种味道,便是继续处理着手上的政务。

除了湖广外,宣大跟蒙古的关系日益缓和,特别自己在去年寒冬跟他们交换一万件棉衣,致使双方进入了蜜月期。

至于山西有雪压垮房屋的灾情,这个时代有着成熟的赈灾流程,自己只需要保证用的人相对可靠即可。

朱佑樘知道山西十分重要,正准备物色山西总督的人选,只是得知王越已经带到。

两京十三省的政务要处理,这个大明王朝不能乱,但这个朝堂还得继续清洗,特别要将华夏的蛀虫处理干净。

朱佑樘伸展了一下身子,看到走进来的王越便微微一笑:“王卿,人家都说主持会试要脱一层皮,朕观你倒还是精神抖擞啊!”

黄盼看着进来的王越脸色确实很好,亦是不由多打量王越一眼。

“陛下,跟军旅的生活相比,主持会试并不算苦差,说苦的人定然是矫情!”王越是真正吃过苦的人,显得十分轻松地回应道。

这……

跟随进来的刘瑾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眼睛复杂地望向王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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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主持会试的考官都是一直喊累,像是要了他半条命一般,结果到这位王御史这里竟然说出这番论调。

这个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会让那些词臣脸上挂不住了,这一位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那帮清贵的词臣啊!

朱佑樘看得出王越说的是实话,便轻轻地点了点头:“朕没有军旅的经历,但亦是从史书有所了解,记得王卿还写了一首诗叫《自咏》,自叹儒官拜将官,谈兵容易用兵难,世间惟有征夫苦,后面是什么来着了?”

“陛下既然记得臣的诗,臣受宠若惊,后面是:天下无如边地寒。发为胡笳吹作雪,心经烽火炼成丹。朝廷公道明如日,俯仰无惭处处安。”王越心里暗暗感动,亦是有些震惊,先是表态而后背诵后面的诗文。

朱佑樘知道想要开创盛世便不能让边将寒心,只是今日并不是要谈论边防,便话锋一转:“今日本该让你回家休养,只是你主持会试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需要让伱即刻知晓!”

“陛下,可是马恕的事情?”王越在来的时候便已经听刘瑾诉说事情的经过,便是直接切入正题道。

朱佑樘感受到王越是真正专注于做事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此事涉及朕的亲卫,刑部和顺天府衙都不合适插手,所以朕打算要你的都察院来彻查这个案子。经查马恕只是一个棋子,朕要你从马恕身上着手,查出背后屡屡扰乱朝局之人!”

“陛下,敢问陛下可是已有查获?”王越知道眼前的帝王从来都不是一个空架子,当即便想套取情报道。

朱佑樘发现王越是个懂得做事的聪明人,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王卿关在顺天贡院期间,朕确实进行了秘密调查,你可知朕查到了谁的身上?”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王越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大胆地猜测道。

朱佑樘犹豫了一下,便直接给出答案:“是,但亦不是!朱骥这个人行事十分的谨慎,很多事情都交给他的副手锦衣卫同知杨汉来做,此次指使锦衣百户马恕抓人并不是朱骥的指令,而是锦衣卫同知杨汉口头指使!”

“这倒是好手段!事情都是下面的人来做,只要下面的人不指证于他,那么他理论上是绝对安全的!”王恕是懂兵法的人,显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朱佑樘看到事情已经说开,便索性坦白自己的企图道:“朕不仅仅要朱骥的罪证,还想要将他在锦衣卫的同伙全部揪出来,希望你能助朕清洗锦衣卫!”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王越犹豫了一下,旋即认真地拱手。

朱佑樘端起桌面的茶盏,便淡淡地表态:“但说无妨!”

“锦衣卫是陛下的第一亲卫,他们中有些人心里或许不忠,但断然不会有结党谋反之念!”王越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有着清晰的认知地道。

朱佑樘主要嫌弃的是朱骥等锦衣卫跟文官走得太近,只是有些话还是不能直说:“王卿误会了!朕并不是怀疑锦衣卫结党谋反,而是怀疑他们结党谋私,甚至已经参与到政治斗争之中!”

“陛下可有查到了一些东西?”王越这才明白过来,当即便认真询问。

朱佑樘轻呷一口茶水,便是透露情报:“据朕最新的调查所得,朱骥经营着一间当铺,另外还有一间赌坊。经过这些时间的调查,发现一些锦衣卫到他的赌坊时常赢钱,其中便包括锦衣卫指挥同知杨汉的儿子!”

“陛下,当铺如何赚钱的?”王越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追问道。

朱佑樘深深地望了一眼王越,却是有着考察的意图道:“朕只能向你透露这么多了,剩下由你的都察院来调查,希望你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案!”

“遵命!”王越知道压力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显得苦涩地拱手道。

刘瑾看着离开王越的背景,却是知晓今年的朝堂必定不可能平静。

虽然看着这个小老头文质彬彬,但王越的那双眼神不会骗人,朝中的奸佞恐怕真的是人头不保了。

现在皇帝给予王越都察院和新成立的搜查厅,还让王越可以将矛头指向锦衣卫,注定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