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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永修狞笑道:“杀你们这些蝼蚁,何须造反?”

他的独眼绽放凶光,他残忍冷漠,他扬起长枪,喝道:“杀!”

前有狼,后有虎,处境瞬间变的危急。侍卫们竭力保护郑布政使和家眷,然生死之间,自身就的拼尽全力,如何还能顾及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一轮冲杀之后,马车倾翻,女眷被乱刀砍死,阙永修长枪一递,挑起郑兴怀的小孙儿,猖狂笑道:

“郑大人,你自诩清官名流,眼里不揉沙子,前年不顾淮王颜面,严查军田案,以侵占军田为由,杀了我三名得力部下,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杀你子孙,是礼尚往来,接好了。”

他一抖手,把孩子的尸体甩向郑布政使,但这是幌子,在郑兴怀下意识伸手去接的疏忽间,阙永修投出了长枪。

长枪贯穿身体,把人钉在地上。

但死的不是郑兴怀,而是那个窝囊怕死的纨绔子弟。

郑二公子,这个怕死的纨绔子弟,抬起苍白的脸,哽咽道:“爹,我好痛,我,我好怕……”

他依然是那个没用的纨绔子弟,早已成家立业,却仍然会向父亲哭诉。

可这个贪生怕死的没用废物,却在危急关头推开父亲,用自己身体挡住了长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畏惧父亲,他唯唯诺诺,但在他心里,父亲应该是头顶的一片天,比什么都重要。

许七安突然感觉泪水模糊了视线,眼眶灼热,他下意识的想伸手擦拭眼泪,这才想自己只是旁观者,真正流泪的人是郑兴怀。

共情到这里结束,画面支离破碎,许七安眼里最后定格的,是阙永修狰狞的笑脸。

……

他霍然惊醒,睁开眼,耳边是郑兴怀嚎啕大哭的声音,如此清晰的回忆起家人惨死的一幕,让郑布政使情绪崩溃,共情提前结束。

哭声从激烈高亢,到低声哀鸣,很久之后,郑兴怀袖子仔细擦干眼泪,双眼通红,拱手道:

“本官失态了。”

“抱歉。”

许七安抱拳回礼,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道:“后来呢?”

背硬弓的李瀚沉声道:“我们牺牲了两名四品才杀出城去,而后一直东躲西藏,暗中联络侠义之士,试图曝光镇北王的阴谋。”

所以,除了郑兴怀之外,他的家人都死在楚州城……许七安扫了众人一眼,低声道:“我出去静一静。”

这里的空气异常沉闷,篝火产生的二氧化碳让人极为不适,许七安竟有些胸闷。

没理会众人的表情,他转身走到洞窟口,推开遮挡的树枝,走了出去。

他站在山谷里,呼吸着微凉的空气,这才发现,胸闷与空气无关,是郁垒难平,是气难吐,意难舒。

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要去楚州城。”李妙真低声道。

大恨是无声的,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定。

“是要去楚州城看看,愤怒只会冲垮理智,去之前,我们整理一下思路,重新来看一遍血屠三千里案。”许七安折下一根枯枝,咬在嘴里,道:

“镇北王屠城是为了炼化精血,冲击二品,但炼化精血需要时间,所以他选择屠杀楚州城,以灯下黑的思维惯性瞒住所有人。

“我之前截杀镇北王密探,招魂问过情况,那密探并不知道镇北王屠杀百姓的地点,可从郑布政使的回忆来看,参与屠杀的士卒和密探有很多。”

李妙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士卒和密探,极有可能被修改了记忆。”

许七安颔首:“也有可能,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不管怎样,都不是武夫能做成的。所以,镇北王还有帮手,其他体系的顶级强者在帮他。

“那位强者甚至有能力让楚州城恢复“原样”,但我不确定是哪个体系。北境被许多蛮子渗透,都在调查此事,镇北王必然知晓。他要么终止炼化精血,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这样一来,凭我们的实力,很难有所作为。

“妙真,我需要你把消息传递出去,传给蛮子,传给妖族。”

李妙真点了点头,她能御剑飞行,很适合传递消息。

许七安迎着她的目光,道:“我在这里保护郑大人,等你回来,一同前往楚州城。”

李妙真松了口气:“务必要等我。”

“事不宜迟,快去。”

“好。”

李妙真召来飞剑,翩然跃上剑脊,她浮空而立。

许七安返回山窟,郑布政使等人纷纷望来,他沉声道:“郑大人,诸位,你们在此等我消息。”

郑布政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去一趟楚州,去查案。”

这无可厚非,郑布政使等人微微点头。

许七安目光扫过他们,道:“几位侠士保护郑大人,不离不弃,在下佩服,世上有你们这样的豪杰,才让人觉得有趣,让人向往。

“许某向诸位保证,一定严惩凶手,还楚州百姓一个公道。”

郑兴怀起身,拱手:“如此,本官便死而无憾。”

李瀚等人拱手:“死而无憾。”

……

清晨后,许七安来到一座小县城,寻了当地最好的客栈。

支付银子,问小二要了一桶水,许七安关上房门,掏出地书碎片,一抖手,沉睡中的王妃滚落在柔软的床铺上。

“醒醒……”

许七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猛然想起这女人被自己灌了迷魂汤,当即渡送气机,强行唤醒了她。

王妃呢喃着睁开眸子,涣散的瞳孔缓缓恢复焦距,她茫然的看着许七安,大概有个几秒,脸色陡然一僵,小兔子似的缩到床脚。

一边审视自己,一边转头四顾,叫道:“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做出凶巴巴的姿态,却给人色厉内荏的感觉。

许七安看到她就想笑,内心不知不觉的平和,耸肩道:“我没对你做什么,只是让你睡了一觉。”

“我不信,你打晕我,肯定对我图谋不轨了。”她气道。

你好歹也到少妇年纪,孩子卧室有没有被歹徒破门而入自己不会判断吗……许七安心里吐槽,淡淡道:

“我出去一会儿,你自己检查检查。”

他在门口等了片刻,直到里头传来少妇王妃娇柔的声音:“姓许的?”

许七安推门而入。

王妃坐在梳妆台梳头,侧头身子,用余光瞪他一眼,“你没事敲晕我作甚。”

继续凝视镜中自己,专心梳头。

看来已经确定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瓜,心里怒火就消了许多。

许七安提起木桶,往铜盆里倒水,再兑入一瓶红色药水,他把整个脸埋进去,不停的揉搓,不停的揉搓。

大概一刻钟后,许七安脸皮发烫,再抬起脸时,换了一个人。

此人帅到惊动党,羞煞古天乐,是当世绝无仅有的美男子……许七安是这么认为的。

他推开王妃,望着镜子里熟悉的脸,恍然失神。

半晌,他喃喃道:“久违了……”

王妃审视着他,缓缓点头:“你易容的是谁?这般平平无奇的模样,倒是很适合潜伏。”

说完,她看见许七安杀机重重的斜了自己一眼。

你懂什么叫帅?许七安不去看地狱里走了一圈的王妃,淡淡道:“我查案去了,不方便带着你,所以出此下策。”

顿了顿,他沉声道:“镇北王屠的是楚州城。”

啪嗒!

木梳掉在地上,王妃回过神来,脸庞交织着惊骇和悲恸,她不自觉的压低声音:“楚,楚州城?”

不管是谁,乍闻消息,都不相信。

王妃也不例外。

许七安把郑兴怀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王妃喃喃道:“我虽不喜欢他,更厌恶他们兄弟俩把我当货物交易,可是,我内心里还是佩服他的。他是大奉武道第一人,雄才伟略,为大奉百姓戍守边关十几年……

“我错了,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戍守边关,不是为了百姓,仅仅是因为大奉是他们家的,不允许外人劫掠。

“同样,百姓在他们眼里,也是物品,可以交易,可以牺牲,当他需要时,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

她早知道镇北王屠戮百姓,只是听许七安提及屠城过程,一时间情难自禁。

镇北王暴行不容宽恕,护国公阙永修更该千刀万剐,可是,他既是三品武者,又是大奉亲王,谁能降罪他?

谁又能让他认罪伏法?

这时,她听许七安说道:“我要离开几天,你安分待在客栈里,哪儿都不要去。”

说着,许七安把地书碎片放在桌上,“你帮我保管几天。”

一旦让神殊和尚放开拳脚,那么身上的所有物品都有遗落的风险,包括衣服。

地书碎片事关重大,他本不愿让王妃看见,最好的打算是把它交给李妙真,但王妃还睡在里面呢,她不是物品,不可能一直待在地书里。

为了不让大奉第一美人断粮而死,他只能出此下策。好在王妃是个傻姑娘,没什么见识,地书碎片对她来说,可能只是一面手工粗糙的小镜。

王妃没有去看玉石小镜,凝视着他:“你要去哪儿?”

这一刻,许七安脑海里闪过草芥般倒下的百姓,闪过被刀通入胸口的书生,闪过抱着孩子逃窜,却被杀死的母亲还有孩子,闪过被枪挑起的稚童,闪过钉死在地上的郑二公子……

“我说过,我要去惩罚镇北王,他不配得到那些精血。我要让他,还有护国公阙永修付出代价。”

许七安平静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喜怒,眼神却无比坚定:“我要去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