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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曜想了想,却离席起身,跪坐地上,朝温彻拜了一拜,解释道:“当年若非你们奋不顾身,神州大地早就毁了,光是冲着守护建康,也要朝这位……新垣平先生道谢,应该的。至于陈先生你们,朕也是要谢的,不过大家这么熟了,就不多客气了。”

陈星有点意外,果然司马曜很有胸襟,这皇帝也不是随便当的。这一刻,他不由得心里充满了自豪感,看了眼项述,心里有点得意,心想,看,我们汉人的皇帝,还是不错的吧?

孰料项述也随之离席,朝温彻说:“他代表天下汉人,我代表天下胡人,北方如今的皇帝是个废物,我曾是大单于,便权当我替他们,朝你道个歉罢了。”

说着,项述也朝温彻大大方方,拜了一拜。

“他是我武神,”陈星说,“我也朝你拜一拜吧,毕竟当年,我也是看着你们的故事……长大的。那天在地底我是真的没骗你,我对你们,很仰慕的。”

温彻哼了一声,满殿肃静,过了许久,勉强挤出来两个字:

“算了。”

翌日清晨,驱魔司地牢中。

温彻恢复了男装,活脱脱另一个暴躁版的慕容冲,长相极其秀美,抱着胳膊,打量陈星,又打量司马玮,再看被锁链捆缚的鬼王。

新垣平耐心地在一旁,以只有项述能听见的声音解释道:“法力共燃,顾名思义,就是让驱魔师与护法武神所有法力共通的道术,也有人将此称作‘双修’。”

陈星的注意力则全在面前暴躁的鬼王身上,鬼王不时挣扎,随时要脱出牢笼,谢安联合其他驱魔师施加的束缚显然快禁锢不住它了。

“你们确定要在这儿说?”温彻耳朵却是很好,白了两人一眼。

项述与新垣平退出牢笼外,眼睛却随时盯着牢房内的动向,项述道:“你办你的事,不必管我们。所以呢?如何双修?”

项述起初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提及,但新垣平说起时,却是坦荡荡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仿佛这只是极其稀松平常的功法。

“共燃之术,有二十四式,”新垣平说,“你之前读到过的,不过是一本补充注释,并非原本。这么说罢,一旦开启共燃,你们就会产生许多联系,包括你能随时动用心灯,也是其中一项。其次,最重要的是,你与陈星,一方若死亡,另一方,也将随之死去。”

陈星心想那新垣平死的时候,温彻怎么还活着?

“因为他把共燃断去了。”温彻仿佛猜到新垣平要说什么,又道,“你俩要说出去说,有我在这儿,不会有问题。”

新垣平便与项述又退出去些许,到得牢狱的走廊里。

“准备好了么?”温彻一脸不耐烦地朝陈星说。

陈星点点头,温彻说:“你这心灯,从来没人教过你,无师自通能学到这程度,也是不容易。”

温彻眉毛细长高挑,一头秀发乌黑,插着一枚古木簪子,作为男人,他的五官实在太秀丽了,导致陈星还忍不住把他当作大姐看待。

“运转心灯,”温彻提醒道,“画光耀符文,按着我教你的来。”

陈星手指中现出光芒,在身前画出一个记号,温彻又道:“用全身力量,把它拍出去!”

陈星以手一拍,符文顿时“嗡”的一声,带着万丈光芒飞出,没入鬼王身躯,鬼王顿时一声狂吼,仿佛极其痛苦,项述与新垣平听到声音,快步回来,看了一眼。

只见鬼王仿佛奇异地凝固住了,在那光芒笼罩之中动作随之停驻。

“行了,”温彻说,“你制住他了。现在,再开始驱散控制他的魔神血。”

陈星手中源源不绝释放出光芒,形成一条线,没入鬼王的心脏之中,怨气正在朝心脏处汇聚。项述要上前协助,却被新垣平拉住。

“你让他自己控制。”新垣平说。

陈星扯出那魔神血之时,不像曾经为活人驱散魔血一般,反而被扯进对方的意念里。这过程有如司马玮复活的那一刻,世界一片寂静与空灵,他反手一握,将鬼王心脏中的魔神血掏了出来。

旋即紧紧握拳,光芒收拢——那滴魔神血就此蒸发,灰飞烟灭。

“这就成功了,”温彻说道,“这不很简单么?”

陈星大致领悟了一点诀窍,忙道:“谢谢,谢谢!”

鬼王发出奇怪的声音,抬起头,注视众人,司马玮便随之起身,挡在众人面前。

先前近乎狂躁的鬼王奇特地平静下来,打量他们,浑浊的双目一转,脸上产生了细微的表情变化。

“是谁……将吾唤醒。”鬼王缓缓道。

陈星看看周遭,忽然意识到,又多了一只具有自我意识的魃,司马玮不再只有他自己了!

“算上由多,这世上已有好多魃了。”

傍晚时,陈星不禁惊讶,朝项述说道:“司马玮、鬼王、由多。温彻与新垣平也算的话,有五个啦。”

项述“嗯”了声,说:“新垣平前辈不知算是什么,应当也是魃。”

新垣平与温彻的身体没有像司马玮一般,成为彻底的死尸,也许长期的修炼,令驱魔师所吸摄的天地灵气,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住了魔神血对身体的转化,最初将它锁在了体内。他们的肌体大部分地方都保持了活人的温度,尤其新垣平更添蛟力之后,大部分时候仍与正常人无异。

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双目稍有浑浊,瞳孔已完全扩散,提醒着其他人,他们真正的身份已算是死人了。

这种情况实在非常诡异,温彻与新垣平已经开始寻找,在万法复生之后,要如何让自己转化回活人的办法。也许世间的某些仙药,又或者通过在地脉处的修行,能够让人完成从死到生的重新转变。

至于鬼王,则就像司马玮一般,对生前之事已近乎完全记不清了,零碎记忆,只有当年在秦始皇帝麾下当将军时,上战场的一些片段。

“鬼王,我们究竟是什么?”这是司马玮问鬼王的第一句话。

鬼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牢笼,说道:“吾乃战死之尸,早已作古为鬼……”

陈星也问不出个究竟来,确定鬼王不会再有危险后,便让他与司马玮作伴去了。这天他又去看了下落魂钟,落魂钟内锁着王子夜的魂魄,谢安昼夜派人看守,并与新垣平各施加了一道守护法阵,陈星还亲自加上了心灯的封印,以防这重器丢失。

最后,他与项述又巡视了一遍驱魔司,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这实在是陈星自从离开师门之后,至为难得的闲暇时光,蚩尤消失了,虽然他隐隐约约,总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但头号大敌王子夜已去,也许这场战争甚至短期内不会再来。

“你在写什么?”陈星好奇地看了一眼,项述正在房中写信。

“通知高丘夫与石沫坤,”项述答道,“有必要时,须得应对即将到来的决战。”

陈星伸了个懒腰,随口道:“我现在觉得,说不定蚩尤将选择继续沉睡,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机会了。”

“我发现你有时不太聪明,”项述漫不经心地折起信,盖上火戳,答道,“体现为老忘事。”

陈星:“?”

项述回到江南后,却也没有闲着,与王子夜一战后便分派冯千钧,让他召来江湖人士,散往整个神州,打探幻魔宫的下落。

而谢安等人则在准备,以净光琉璃来储纳那六种光芒。说起来简单,实则过程异常复杂,从古书上查出的方法是,六种光华需要选择合适的时刻——譬如一年中日照最长最猛烈的夏日,是以有日光。

下元节之夜,乃是阴月法力最盛之时,又要等到十月十五。

星光最璀璨的夜晚条件就更难了,则须根据周天星辰,以及恰好朔月夜重合。

烈焰与电光倒是好办,肖山可以协助。至于最后的骨磷之光……

项述看似气定神闲,但所有事宜,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一方面谢安等人重铸不动如山,另一方面,新垣平与温彻开始设计分魂法阵。再则是纠集神州大地的盟友,等待终将到来的,与苻坚一战。

陈星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项述有点烦躁,沉声道:“你忘了重明说过的话,宿命与时光之轮,是会进行自己修正的。”

陈星:“……”

这话倏然提醒了陈星,如今表面上看似他们已非常接近胜利了,许多危机却仍然暗流汹涌,根据一路走来,冥冥之中所发生的这一切,也即意味着,到得明年开春时,苻坚依旧会南下,攻伐大晋。

陈星不由得担心起来,项述却说:“既然有这么一段休整期,便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你不是劳碌命,不必白操心了。”

陈星没想到项述居然还如此清醒,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由得十分唏嘘。

项述起身,出外叫来驱魔师,让人帮忙送信。陈星一面沉吟,一面翻看案上的东西,无意中看见几张羊皮纸,上面是项述以小羊豪笔画出的图,有点像武学功法,似乎是抱在一起的人。一侧还有许多铁勒文小字做出注解。

“马式……飞燕?”陈星侧头,念道。

项述瞬间满脸通红,把羊皮纸收走,咳了声,脸上带着怒意。

“这是什么?”陈星说。

“怎么乱翻我东西?!”项述怒道。

陈星莫名其妙,从来项述的东西他都是想翻就翻,项述以前也没在意过,两人都已定情了,何况这功法就放在桌上。

“算了,没什么。”项述把羊皮纸卷好,塞进架子上。

建康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陈星与项述完全不想出门,连蝉都热得叫不出声来。项述只要回到房中,便脱了薄纱单衣,只穿一条薄薄的白裤,上身赤裸,背朝陈星时,现出漂亮白皙的背脊线条。

陈星看得目不转睛,但项述一转过身,陈星便马上挪开视线。

“你现在都要骑我头上去了,”项述冷冷道,“恃宠而骄。”

陈星不死心地说:“你看看别人?看新垣平是怎么对温彻前辈的?啊?你就知道成天骂我。”

项述说:“对啊,你看看别人?垣平兄是什么?他是驱魔师!”

项述回来坐下,陈星便不说话了,忽然想到新垣平和温彻……从个头上判断,新垣平高了好多,应该是上面那个?这么说来,驱魔师也可以在护法武神上面不是么?温彻想必武功高强,也不得不接受新垣平对自己的……这么换个角度一想,自己不也可以……

项述怀疑地一瞥陈星,几乎从他的眼神就猜到这家伙心事,带着危险的语气说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星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实则脑子里全是长得这么漂亮的项述,如果让自己那个的话,实在太诱人了……

但项述只要不乐意,陈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时两人沉默,项述似乎也有心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瞥陈星,视线又飞快地挪走。